秋收,一年中最令人兴奋的季节。 天高云淡,人的心情也随之变得雀跃。 今年各地遭遇天灾人祸,虽说粮食明显减产,但好歹还是有点收成。 有了收成,就有了粮食,就能减缓灾情。 朝廷赈灾的压力也随之一轻。 加上刘诏在江南买粮,杀了一批粮商,以血腥手段打压粮价,终于将粮价打压到正常价格。 粮价一下来,粮食恐慌情绪得以缓解。朝廷能够更轻松地应对赈灾,花一样的钱做更多的事。 当初大肆屯粮的粮商大地主,却损失惨重。 他们对刘诏恨之入骨,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刘诏断了他们的财路,等于是有了杀父之仇,岂能不报。 粮商大地主出钱出力,联络京城,试图报仇。 朝堂上,朝臣们齐齐松了一口气。 有人提议给大皇子殿下议功。 赈灾一事,大皇子殿下居功至伟。有功不赏,会寒了天下臣民的心。 又有人提议,下旨召刘诏回京。 议功一事,可以等刘诏回京之后再说。 恰在此时,有人上书弹劾刘诏。 称诏夫人仗着大皇子殿下的权势,在新民县开办女子学堂,公然招收女学员。 此举有违伦常,有违祖宗家法,有违朝廷法度规矩。 大皇子殿下明知此举不妥,却纵容诏夫人办女子学堂。 这是要干什么? 这分明就是大逆不道! 公然创办女子学堂,就等于是公然质疑祖宗规矩。 大皇子殿下是想掀翻大周的法度吗? 还是说大皇子殿下对陛下有所不满? 创办女子学堂事小,不尊祖宗法度,不顾纲常伦理事大。 这是要造反啊! 恳请陛下严惩大皇子殿下,关闭女子学堂,严肃纲常伦理,强调祖宗规矩! 此言一出,举朝皆惊。 户部尚书赵大人不由得朝中书令李大人看去。 李大人眼观鼻鼻观心,镇定如山。 赵大人又朝陆侍中看去。 陆侍中一脸诧异,显然事先他没有收到消息,没料到御史会来这一出。 在这紧要关头,刘诏刚立下功劳的档口,竟然弹劾刘诏有造反之心。 “陛下,虽说御史言辞有些夸大。然而大皇子殿下此时正身处江南,又有带兵作战的经验,加之反贼未平,微臣以为不得不防啊!” 此乃诛心之言! 朝臣的话,显然刺激了文德帝脑中最敏感的那根神经。 文德帝面色微微扭曲。 刘诏想要造反吗? 女子学堂不重要。 区区几个女学员,改变不了大周的祖宗法度,影响不到纲常伦理。 但是刘诏的态度很关键。 刘诏是怎么想的? 他真的想掀翻祖宗法度吗? 这很危险。 文德帝扫视朝臣,他从某些人眼中看见了兴奋。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刘诏。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有人想要置刘诏于死地,可惜天公不作美,老天爷没站在他们那边。 八百里加急,从吉州传来的消息 要命啦! 反贼高举大旗,上书“庆王奉旨讨伐刘氏逆贼,定朝纲,肃正统!” 消息一出,举朝震惊。 谁是庆王? 庆王是谁? 大部分朝臣都是一脸懵逼。 大周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庆王? 哪里钻出来的阿猫阿狗,也敢给自己封王。 “咳咳……” 少府家令轻咳一声,提醒朝臣不懂就不要胡说八道。 “本朝的确有一位庆王!” 少府家令历经四朝,可谓是皇朝秘闻活历史。 中书令李大人说道:“众人都不曾听说过庆王,还请家令大人替众人解惑。” “李大人应该很清楚吧。” 李大人含蓄一笑,“不及家令大人十分之一。有关此事,本官就不班门弄斧。” 少府家令捋着胡须,娓娓道来。 “大家应该都知道,中宗皇帝最宠爱的十七皇子,因为突发重疾,不治身亡。中宗皇帝悲痛不已,下令追封十七皇子亲王爵,封号‘庆’,正是庆亲王!” “这么说庆王早就离世。现在出现在反贼里面的庆王又是怎么回事?莫非有人故弄玄虚,冒名顶替?”有人发出疑问。 少府家令面色平静地说道:“庆王离世之前,身边两位妾室已经怀有身孕。只可惜,等到庆王离世,丧事还没办完,两位妾室一同失踪。 中宗皇帝和先帝先后派人寻找,却一直没有找到两位妾室的踪影。传闻两位妾室已经死了,孩子也没能保住。也有传闻,妾室腹中孩子并非庆王遗腹子。” “家令大人的意思是,出现在反贼那边的庆王,有可能是真正庆王殿下的遗腹子?” 少府家令呵呵一笑,“老夫可没这么说。” “请问家令大人之前那番话又是什么意思?庆王遗腹子是反贼,并且声称奉旨讨伐,此等大事岂可马虎。” “荒唐!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反贼就是庆王遗腹子,休要胡说八道,蛊惑人心。”中书令李大人一声呵斥,制止了朝臣继续追问。 “陛下,此事事关重大,微臣认为应该派人深入调查此事。” 文德帝早就气得脸色铁青。 他面色扭曲,怒吼一声,“调查什么?调查反贼是不是庆王遗腹子?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朝廷不欠庆王,更不欠庆王遗腹子。当年那两个妾室,自己选择消失,如今又想要回身份,还敢阴谋造反,说什么奉旨讨伐,荒唐!无论反贼是不是庆王遗腹子,朕只有一个要求,杀无赦!” 朝臣问道:“不用调查吗?” 文德帝冷笑一声,“朕不需要真相!朕既真相!胆敢举旗造反,无论是谁,无论是不是皇室血脉,都该死。没有任何人可以例外。朕的意思,诸位爱卿可有听明白。” “臣等明白!” 文德帝双目赤红,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发明旨,讨伐逆贼,杀无赦。李大人,讨伐逆贼的檄文就由你书写。朕只有一个要求,一定要钉死反贼,让天下人都知道反贼的累累罪行。任何人朕都可以宽恕他,唯有反贼,决不能宽恕。” “臣遵旨!” 文德帝挥挥手,打发了诸位朝臣。 此事,不宜同朝臣过多讨论。 但他独独将少府家令留了下来。 李大人出大殿的时候,回头看了眼少府家令。 很显然,文德帝还隐瞒了一些要紧的消息。 会是什么呢? 李大人笑了笑,他心中已然明了。 大殿内空荡荡,只剩下文德帝,常恩,以及少府家令。 文德帝不复之前的怒火中烧,他浑身疲惫,颓然坐在椅子上。 “叔祖,朕留你一人,是因为有要紧事情同你商量。” 少府家令心头一惊,到底什么事,竟然让文德帝如此沮丧。 他勉强稳住情绪,“陛下请说。” 文德帝长出一口气,“江南大都督密报,反贼手中握着一份中宗皇帝亲自书写的传位诏书。诏书明言,将皇位传给庆王遗腹子。” “不可能!” 少府家令想都没想,就否认了这份密报。 他作为中宗皇帝最小的兄弟,对中宗皇帝的很多情况,还是熟悉的。 “陛下,反贼手中握着的传位诏书,定是假的。” 文德帝急忙问道:“叔祖为何如此肯定诏书是假的?” 反贼手中的传位诏书,并不会影响到文德帝的皇位。 但是这份诏书如果被世人知晓,定会引起各种非议猜测,怀疑先帝得位不正,进而影响到文德帝的正统地位。 甚至会激发野心家的野心。 会有很多不可预估的情况发生。 比如,未来会有很多人打着庆王的名义造反。 皇室也会跟着乱起来。 人的野心,是不可预估的。 所以,文德帝只将这件事告诉了少府家令。也是他唯一可以商量的人。 经历过中宗朝晚年的朝臣,已经很少很少。 少府家令,则是最接近真相的那一个人。 少府家令压低声音,同文德帝说道:“中宗皇帝最后两年,身体有恙,手指出现了不受控制的颤抖情况,已经无法正常书写。所有奏章批阅,书写诏书,都是由中宗皇帝身边的内侍中官代笔。 反贼口称手中有中宗皇帝亲笔书写的传位诏书,这话只能哄哄不知情的人,老臣一听就知道是胡说八道。庆王过世的时候,中宗皇帝已经不能提笔书写,又如何能够亲笔书写传位诏书?” 文德帝眼睛发亮,“叔祖所言,当真?” “老臣敢拿人头担保,中宗皇帝不可能亲手留下传位诏书。” 文德帝长出一口气,紧接着他又担心起来,“江南大都督密报称,反贼手中的传位诏书,有传国玉玺的印章,以及中宗皇帝的帝印。” 少府家令很镇定,“陛下无需担忧。陛下只需认定反贼手中的诏书是假的,那他必定是假的。假的就真不了。伪造传位诏书,死罪!诛九族!” 文德帝连连点头,慌乱的心瞬间镇定下来,“叔祖说的对。只要朕认定那份诏书是假的,他就只能是假的。” “正该如此!” 少府家令迟疑了一下,“陛下,先帝走之前,可有给陛下留下什么话?” “朕不明白叔祖的意思?”文德帝诧异。 少府家令斟酌了一番,悄声说道:“陛下得防着反贼再耍花样。反贼有可能会宣称宫里的传国玉玺是假的,以此证明手中的传位诏书是真的。” “荒唐!” 文德帝大笑一声,“怎会有如此荒唐的借口。不过朕还是要多谢叔祖提醒,朕会防备。” 少府家令没敢多说,便躬身告辞。 文德帝看似没将少府家令的话放在心上,可是等少府家令一走,他就命常恩将传国玉玺拿出来。 历经岁月沧桑的传国玉玺,象征着至高权利,就静静地躺在紫檀木匣子里,供人仰望。 他是权利的象征,也是历史的见证。 “什么样的人才会说出传国玉玺是假的,这样荒唐地话?” 文德帝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询问常恩。 常恩弯腰躬身,浑身直冒冷汗。 “陛下,这一定是反贼的阴谋。” “那你怎么解释家令大人那番话?” “老奴以为家令有句话说的对,只要陛下认定是假的,就一定是假的。反之,只要陛下认定是真的,那一定是真的。” 文德帝先是点头,接着又摇摇头。 “父皇临终前一段时间,有数次朕走进兴庆宫,就看到父皇盯着传国玉玺出神。但是父皇从未同朕说过有关传国玉玺的任何事情。” “陛下是在怀疑什么吗?”常恩小腿打颤。 难道这枚传国玉玺真是假的? 天啦! 这是大案啊! 这如何得了! 少府家令说活太不负责,这是害死人的节奏啊。 文德帝却笑了起来。 “不!朕绝不会怀疑父皇!朕亲自从父皇手中接过这枚传国玉玺,接过大周的江山社稷,他就一定是真的。” 即便是假的,也要变成真的。 至于真的那一枚去了哪里,文德帝并不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