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阳九准备去为冯蕴诊治,刚拎出药箱,就被濮阳礼叫住。</p>
“阿九,你过来。”濮阳礼坐在木案后,脸上略显疲态。</p>
濮阳九走过去,这才发现父亲手握的杯盏里不是茶,而是酒。</p>
“阿父,怎么了?”</p>
濮阳礼双唇紧抿,盯住她一言不发。</p>
“阿父?”濮阳九有些着急,“妄之等着我,去给嫂夫人瞧病呢。您老人家有什么吩咐?”</p>
濮阳礼慢慢将杯盏放下,双手放在盘起的膝盖上,混沌的双眼里是隐隐的暗光,藏着千言万语,开口却只有一叹。</p>
“你长大了,有自己的决断,为父本不该多言,但艰屯之际,尽是动荡,你我行错一步,就将万劫不复啊。”</p>
濮阳九愣了愣,“阿父是说……”</p>
濮阳礼没有应声。</p>
片刻,才道:“我濮阳家数代行医,不恋权势,不涉朝政,方才保得子孙昌盛,性命无虞。为父也不求你出将入相,富贵显达,只盼你安安稳稳做个医者……”</p>
濮阳九沉默一下,才低头拱手。</p>
“阿父,儿从无争权夺利之心,更没有做人上人的想法……”</p>
“可我儿已身处漩涡,不自知也。”</p>
濮阳礼一眨不眨的盯着他。</p>
今日的事情,如同敲响的警钟,让他不得不为家族的生计,做出决断。</p>
“阿父准备辞官归隐,回平城种地去了。等你回来,我们便收拾行囊,自去吧。”</p>
“阿父……”濮阳九错愕不已。</p>
就算要辞官归田,也用不着那么着急吧?</p>
濮阳礼微微阖眼,低叹一声,“大乱将至,我儿要好自为之。濮阳家百余口的性命,全在你一念之间。”</p>
濮阳九放下药箱,在濮阳礼的面前跪下,端端正正地磕了个头。</p>
“阿父放心,儿都明白,一生只行医行善,不碰权术。”</p>
濮阳礼苦笑一声,摆摆手,“去吧。”</p>
儿子年轻,尚不知权力争夺的残酷和血腥。</p>
杀人不见血,无数人都将沦为牺牲品。</p>
李宗训和裴獗之间,已成死局,就算今夜没有撕破脸,来日也一定会。夹在中间,落不着好,说不定就会连累全家。</p>
他得走。</p>
越快越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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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獗没有在议馆停留,带着昏迷的冯蕴回了春酲馆。</p>
等唐少恭带人赶到的时候,春酲馆内外已有重兵把守。</p>
唐少恭在门外求见裴大将军,直接被门房回拒。</p>
“这里没有大将军,先生走错了。”</p>
裴獗不肯见唐少恭,更不肯重接兵符。</p>
如此一来,那兵符竟成了烫手的山芋。</p>
送还不了,拿着也烫手……</p>
没有人知道裴獗是怎么想的。</p>
信州城在乌云笼罩中沉入黑暗,寂静得反常。</p>
“不受兵符,当真要和晋廷决裂,分庭抗礼?”</p>
“裴獗全无反心,是晋太后无知,不顾大局,争风吃醋,硬生生逼出一身反骨。”</p>
“北雍军十二万余,陈兵信州。裴獗真有谋反心,何不趁乱出击?他在犹豫什么?”</p>
“拿住一个晋太后算得什么?晋朝的主子在中京,是金銮殿上的三岁小儿。”</p>
“师出无名,谋位不正,时机未到啊。”</p>
“我赌,裴獗必反。”</p>
“我猜,裴獗不会反。”</p>
当夜冷月当空,春酲馆里一片寂静,竹河渡口的御船上,萧呈和淳于焰对坐而饮,看着灰蒙蒙的月亮在云层里出没,畅聊天下,清谈乾坤,尚不知命运的轨迹,已在这一夜悄然变化,历史即将翻开新的一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