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谢相才酒醒时分,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板床之上。 他起身,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太阳穴,飞速在脑海里过着昨日发生的事。 昨天自己是不是喝多了? 少年长吐出一口气。 忽有春风过。 送香入家门。 他踮脚眺望远处,只见天边外,忽然有一行很小很小的鸟。 由远及近,由近及远,时小时大,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那好像是燕子。 谢相才掰着手指头,算着离开清梦城的时日,好像已经过了很久很久。 久到自己都记不清楚了。 他鼻头忽然一酸,心中没来由有些委屈。 好像年关将近,除夕之后,就要十七岁了。 离开丰雪村那么长时间,少年总是一个人在外漂泊。 即使身边有对自己很好的师兄还有师父,但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就是那点“什么”,让少年十分委屈,最后竟然是一个人背对着山下,偷偷啜泣。 是啊,自己今年虚岁也才十七岁。 十七岁的少年郎,肩上的本应该就是清风明月,为什么自己要远走家乡,到这千万里之外,身负本来不应该有的,或是本不应该是自己承受的一切。 那些襁褓中的花朵,都有自己的父辈祖辈扛下所有的风雪。 为什么自己没有? 或许说自己的父辈祖辈没有做那么多。 又或许说,变故唯独眷顾了他们谢家。 不过这种想法仅仅只是存在了几息时间,便是烟消云散。 少年从地上爬起身来,抹了一把眼泪,脸上糊满了泥土。 他咧嘴一笑,将眼眶中的泪水挤完。 少年郎抬头望向更北方,那是家的方向,每逢春节,父辈吹牛,母辈斟酒,老辈带笑望着孙辈嬉戏打闹。 好多好多年前,谢家一家子都在的从前,亦是如此。 年关将近,无论身处多远之外的游子,都会披着风雪,回家吃一顿饺子,吃一顿一年才能吃到一口的饺子。 最好喝的是饺子汤,不用加盐,就咸咸的。 哪个孩子想待在家外,又是哪个父母想自己的孩子在外受苦。 不过就是一个将心比心,看不得对方日夜操劳,又看不得各自满面冻疮。 最难一个“家”字,有点有撇有勾有捺。 是啊,少年心中明了。 尽管这个世界参差不齐,但在万里开外的,那个叫做丰雪村的小地方,总有一个喜欢满口“之乎者也”的“小老头”,倚靠着门框玩弄手中从来不抽的小烟斗,然后在心中望子成龙。 那是一个名字叫文卿,但却一辈子只在大院里读书的少爷,那是一个眼睁睁看着自己妻子咽气,却无能为力的丈夫,那还是一个狠心送走儿子,却欲哭无泪的父亲。 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这个最信这句话的父亲,却亲手送自己的儿子去远游,去一个他甚至都不认识的地方。 小老头只在心中想着,凤雏出深院,腾云起万里。 此番时节,除夕清晨,相隔万里的两人,一人望向北方,一人眺望南方,各自思念彼此,思念这个世界上仅存的,最亲近的人。 少年抖擞抖擞精神,父亲数落数落天寒。 随后儿子转身下山,老爹扭头生火。 山下迎春鼓,被山寨喽啰敲响。 天下共迎春。 山门有习惯,每年除夕敲小鼓,每一甲子敲大鼓。 大鼓迎春,如春雷阵阵,喝退霉运,迎来福运。 山下有醇酒,可以消乡愁。 乡愁乡愁,却下眉头,又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