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那双总是含情的眸子落到了姜小楼身上,温柔得像是穿过树叶碎隙的晨光。
他还在笑着,似乎一点也没有被姜小楼拆穿的窘迫感。
“我和他是不一样的。”
姜小楼直直看着他,像是要穿过他看向另外一个人。
“你们终究是一个人。”
“不错。”云昭点了点头,有些好奇地问道,“您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就在刚刚。”
姜小楼的确刚刚才发现这件事情,因为在这之前她从来没有在意过云昭这个人。
云昭也不是一个值得在意的人,他总是藏在剑尊和景鸿桢后面,前有一个修真界最强的师父,后有一个皇室出身的师兄,云昭夹在中间,又不是什么争强好胜的性子,所以总会被人忽视。
而且剑尊模糊得像是一个空荡荡的影子,云昭却并不是这样子。云昭是鲜活的,但却从来也灵动不起来,在景鸿桢的对比之下,这就更加明显了。
或许这之中也有姜小楼和云昭没有深交过的缘故,同样并不灵动如花熠然,姜小楼和他一道出了任务之后才知道这个师兄虽则美貌,但其实是一个看不上大胡子的洁癖。
可是云昭是不一样的,他表现出来的是纯然的空洞,仿佛一个只会微笑的傀儡。
一个傀儡,当然就并非真人了。
云昭自己也承认了这件事情,姜小楼却无法就此放下心来。
可云昭却也并不如她所料一般。
“既然如此……”云昭弯起了眼睛,笑意如同水波之上闪过的光点一般,“您想要与谁一谈呢?”
姜小楼不解,“有什么差别吗?”
“没有。”
“……”那她挑来挑去有什么必要啊?!
云昭轻轻地道,语调十分柔和,而且还眨了眨眼,“要看您更喜欢谁了。”
“……”
云清仪,剑尊,还是就云昭了?
姜小楼谁也不想挑选,不过在这一瞬间里面,她忽然福至心灵而后意识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在钧弦峰,除了江闻月,就只有你和景鸿桢两个活人。”
“是。”
姜小楼的表情瞬间古怪了起来。
她确信景鸿桢还并不知道这件事情,如果他知道了……姜小楼真的很想欣赏一下景鸿桢的表情。
他苦心谋求的权力,地位,放在这一位的眼里面,就像是一个笑话一样。
姜小楼不由感到了一分凉意。
云昭接着道:“告诉他也无妨。”
他并不在意这件事情,只是看出来了姜小楼想看笑话的心思,并决定满足她。
“不必了。”姜小楼果断拒绝,一个景鸿桢并不值得。这笑话也没有那么好笑。
她看向云昭,似乎想从那无可挑剔的温柔笑意里面找到任何一丝的不对之处,但是姜小楼最终还是失败了,从一开始她选择的目标就是没有任何希望达成的。
她顿了一顿,而后异常坚定地道,“我要见云清仪。”
云昭的眸光闪烁了一瞬,然后轻轻点头。
“好,如您所愿。”
姜小楼勉强地笑了一笑,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得到什么样的结果。
……
云昭走了,就像是他从一开始所说那样装模作样去请他的师祖。
云清仪也没有让姜小楼等上多久。
姜小楼定定瞧了云清仪一眼。
其实她早该认出来的,倘若云七再长大几岁,分明就该是这个模样。
但她没有见过,她认得的从来不过是一个比谁都还要更跳脱的少年,他也没来得及长大一般。
姜小楼木然地问道:“你在家中行七吗?”
“不。”
云清仪道,从他的神色来看,像是早就猜到了姜小楼会问什么样的问题。
他也知道姜小楼不会把这些问题抛向云昭,云昭、重华,到底和他是并不一样的。
云七也不一样。
云清仪轻轻地道。
“云七的七,是弃的谐音。”
云清仪还是没有把所有的话都明明白白说出来。
但他明白姜小楼会懂的,她向来聪明,所以也一定能明白。
云七只是他抛弃的一部分罢了,所以云七就以弃字为名——但是他又觉得弃字不怎么好听,所以改成了七。
但不论是七还是弃都没有什么差别,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姜小楼瞬间呼吸一滞,而后不自觉捏住了自己的手指,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她可能已经把大锤摸出来了。
“虽然我并不觉得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会是一件好事,但是他这么觉得。”云清仪道,“你姑且听一听。”
姜小楼冷冷道:“为什么不是他来说?”
“因为他并不知悉全部。”云清仪道,“若你不愿听我所言,我让云昭来。”
“不必了。”姜小楼打断他的话,“您说。”
她会听着。
“我师兄应当已经告诉你不少了。”云清仪道。
“我少时拜入铸剑峰门下,从未想过会有这一日。因为有我师兄在。就算师父没了,也有师兄在前面。”
那些旧事细细讲来似乎也并没有什么意思,而就算是在此时陷入回忆之中,也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铸剑峰从前的故事简单而老套,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讲的。
师兄弟三人里面论起修为林静最高,也最沉稳,但天赋最好的却是云清仪,只是他向来活跃,心境从来不及林静,也从来不肯刻苦修行。行三的那个资质最差,修为平平,但很努力。师兄弟之间虽然不能说是亲亲密密,但相依为命多年,情分无比深厚。
变故自天外楼之行而起,却并非天外楼所致,所以即使是心怀恨意,归来之后心中的茫然还要更多。
天外楼之行五人同行,云清仪的视角和楚文茵的视角没什么差别,只是同样省去了他见到的一切。
而他们在天外楼之前立誓的时候,他们的师父死在了剑宗。
既是因为多年的沉疴,也是因为新伤,那个向来驽钝的老好人最后的传信只有一封,指名留给了林静。
这也是一件正常的事情,林静居长,本来又已经走过了承剑仪式,是铸剑峰内定的继承人。而后林静独掌铸剑峰,依然是那个人人都赞许的沉静修士。
但仇恨却深深烙印在了云清仪的脑海之中。
林静不允许他出手,因为还不是时机,后来他也必须承认林静是对的,但是当时毕竟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