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这个字,对容哲修而言,是一种惩罚。别人都有,唯独他没有。
“我去看看你爹。”林慕白起身。走出两步回头道,“你要不要一起?”
容哲修垂眸,脸上还生着气。直到林慕白走远,才顾自絮叨往回走,“谁要跟你一起,我想看爹,自己不会去吗?让你假好心!”
明恒哭笑不得,默默在后头跟着。
林慕白进去的时候,容盈正睡着。安然的面容,让人不忍。五月退到一旁,略带警惕的盯着林慕白,生怕林慕白会吃了容盈一般。
“都出去!”容哲修道,“让她照顾我爹。”
五月犹豫了一下,点头退出去。
四下安静下来的时候,林慕白想起了那一夜,她迄今为止都不知道自己与容盈,到底有没有----可这样的事,又不能去问五月。也无法自我检查。酸疼是真实的,衣衫尽退也是确实,但----深吸一口气,林慕白淡淡的望着床上安然沉睡的容盈。
看不见空洞迟滞的眸,听不见他呆滞的呢喃,此刻的容盈,真的是世所罕有的美男子。长眉入鬓,丰神俊朗。唇角,不自觉的勾起,下意识的,她伸手抚过他紧皱的眉头。
许是因为受伤的缘故,林慕白趴在床沿睡了过去。
睡梦中,她觉得身上好温暖,有糯软的东西,在自己唇上慢慢的挪过,就像绵软的棉花糖,尝起来有些甜甜的,带着那种令人很舒服的温度。朱唇微微扬起,好舒服。
蓦地,林慕白骤然睁开眼睛,羽睫霎时剧颤。
那可不是什么棉花糖,而是容盈此刻正趴在床沿,与她----唇齿相濡,唇瓣紧贴,几乎是最近的距离。视线里模糊一片,不管是什么,近距离的看,总是最模糊的。
奇怪的是,她正在----正在回应他的“偷香窃玉”,还如此投入。
骇然分开二人的距离,林慕白紧捂自己的唇,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一扭头,容哲修坐在那里笑得惬意,“亲都亲了,抱也抱了,还有谁敢要你?除了我爹,你没有选择。”
这是容哲修第一次看到林慕白的脸红成这样,若盛开在春日里的桃花,嫣红灿烂。明眸皓齿,衬着迷人的绯红,如此的艳丽夺目。林慕白不属于那种格外惊艳的女子,却有着与生俱来的一种淡然从容,天塌不惊。就是这份淡泊气质,举世无双。
容盈笑了,就这样笑呵呵的望着面颊绯红的林慕白,傻乎乎的笑,美滋滋的笑,仿佛得了最珍贵的宝贝,爱不释手的模样,再僵硬的心都会为之柔软。他将林慕白的手,轻柔的置于自己掌心,然后小心的捏起。
傻子,一点点小事,都会觉得知足。
“我可以先试试用针灸的方式,疏通殿下体内的淤血阻滞。”林慕白道。
容哲修点了头,“你看着办。”
她蹙眉,“你就不怕?”
“怕什么?”容哲修缓步走到她跟前,“你若是把我爹治死,我就让你给他陪葬。反正他那么喜欢你,让你与他生死相随也是极好。我想我爹,是愿意的。”
“你倒是痛快。”林慕白嗤笑。
“有时候生不如死,还不如死了。”说这话的时候,容哲修的眼神突然暗淡了少许。
生不如死,还不如死了。
该有多少体悟,才能让六岁的孩子,说出这样的话?林慕白想着,若是自己有孩子,必定不会让孩子提前成长。少了那么多童真童趣,未见得就是好事。
孩子的天性,就是快乐。
可容哲修呢?
似乎很少有真正快乐的时候。
寂静的夜里,有人为了生死忙碌,而有人是为了仇恨而活着。林慕白开始为容盈施针。分毫不敢有差池。只不过谁也没想到,夜凌云反倒离开了夜家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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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凉的山间古庙,夜凌云策马而至,翻身下马的那一瞬,一群“钻地鼠”快速冲上半空,已将其团团围住,“什么人?”
夜凌云拂袖而立,夜风吹得衣袂拍着身子,呼啦呼啦的响。
“废什么话,让他出来见我。”夜凌云切齿。
“放肆,竟敢对殿下如此无礼!”音落,众人急扑。
夜凌云是谁,这些人岂是他的对手,交手之际却听得不远处有凉薄之音,慢慢传来,“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只不过夜庄主漏夜到访,不知所为何事?”
“何事?”夜凌云齿冷,“你们离恨天,都把手伸到了我眼皮底下,还敢问我,所为何事?”
一道黑影飘至夜凌云跟前,是个白胡子老者,仙风道骨,一席道袍加身。拂尘轻甩,道人朗笑两声,“夜庄主此话差异,咱们离恨天何事把手伸到你夜家庄了?当初殿下亲自去,庄主不也是一口回绝了吗?如今,却要来怪离恨天做事太狠,未免可笑至极。”
“你敢说,醉三不是出自你们之手?”夜凌云愠怒。
道人一怔住,“你说什么?醉三?”
“哼,少装模作样,夜家庄戏子被杀,案上放着一壶酒。酒里被人下了药,正是醉三无意。”夜凌云眸色冷冽如刃,“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醉三是什么。”
“夜家庄,有醉三?”道人蹙眉,“所以你是来兴师问罪的。”道人突然愠色,“你难道忘了,醉三对离恨天而言意味着什么吗?殿下再不折手段,也不可能用醉三对付你。你不是不知道,醉三是什么东西!”
夜凌云冷笑两声,“如今的离恨天,我还能指望你们,墨守成规吗?”
“别的不敢说,醉三这东西,殿下是最深恶痛绝的,绝对不会出现在离恨天。”道人嗤之以鼻,“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夜家庄的事不是我们做的。”
“人不是你们杀的?”夜凌云狐疑。
道人冷然,显然动了气,“不送!”
夜凌云眉头微蹙,转身上了马,醉三这东西,确实是离恨天深恶痛绝的,所以----鹤道人说的,也不无道理。
既然不是离恨天所为,那么下毒的人,应该来自前朝。因为早在前朝皇贵妃遇害之后,前朝皇帝就明令禁止“醉三”之毒,凡有私藏者,以谋逆罪论处。是故“醉三”在前朝,就已经销声匿迹了。
马声嘶鸣,夜凌云突然勒住马缰,皱眉坐于马上,“难道如意班里,有前朝遗民?来自朝廷,还是江湖?”看样子,得好好查一查这如意班的人。
思及此处,夜凌云火速赶回夜家庄。
夜家庄。
林慕白安抚了容盈睡下,便想着去北苑看看,也不知能不能找到醉三的解药,既然醉三出现在北苑高渐的房里,想必早前如意班的人应该有所隐瞒。他们,多多多少少应该知道些事情。
只不过,她刚踏入北苑,又听见了那首《高山流水》。
清音渺渺,与白日里的好像有些不同,但到底哪里不同,林慕白一时之间也说不上来。
“你是----”一名身着灰色长袍的中年男子迎面而来,她认得,这便是如意班的班主方问山。
“班主。”林慕白点头示意。
方问山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庄主夫人。”
“班主客气,叫我慕白便是。”林慕白颔首浅笑。“打扰了。”
“不知夫人到此,可是为了白日里的事情?”方问山笑了笑,只字不提高渐的名字。许是一个死人,说了也晦气。市侩本性,尽展无疑。
林慕白一笑,“想必二夫人中毒之事,你也有所耳闻吧!”
方问山点头,“略有耳闻,不知方某人能帮什么忙?只不过,若夫人是来求解药的,可能要让夫人失望了。我这厢委实没有解药!”
“都说盖棺定论,不知班主对高渐此人,有什么看法,平素他与谁最为交好?”林慕白与方问山坐在亭子里,浅笑言语。
闻言,方问山轻叹一声,“这人心高气傲,与班子里的所有人往来甚少,也就是平素里让哑叔和云水给他送一日三餐。青天白日的也不出门,成日关在房间里。不过他的曲儿唱得极好,在班子里算是数一数二的。除了----”他皱眉顿了顿,继而又是一声叹。
“除了什么?”林慕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