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兰若寺花开又花落</p>

女子拨弦，混杂着细腻的嗓音。</p>

一曲终了。</p>

“瘦弱”的书生双手抱着膝盖，头埋在臂膀里，呼吸均匀，黑衫起伏，看样子，已是睡着了。</p>

天快要亮了，这些日子，这个叫“傅清风”的女子，每日出现在此，两人并不做什么，大约只是闲聊，弹琴，唱歌，吟诗。</p>

“宁公子……时候不早了，清风要走了。”傅清风站起身子，声音极轻地开口。</p>

看着昏沉睡去的“书生”，眼神里尽是柔和。</p>

她没有打扰宁奕，将自己身上罩肩的红色纱衣轻轻摘下，覆在宁奕肩头，带着古琴，起身离去。</p>

……</p>

……</p>

光线落入树林。</p>

宁奕缓慢睁开双眼，神情平静自若。</p>

与之前如常，宁奕的神魂里，感应不到这个“傅清风”离去时候的痕迹。</p>

“不是鬼修，不是妖物，那是什么？”</p>

书生的面色不再柔和，而是困惑，这几日相处，他发现“傅清风”不是坏人，而且似乎对自己好的有些过分，每次见面，总是会带一些礼物，类似手绘细描的字画，亲自打磨的物件，譬如簪子，玉珠项链，挂坠等等……这些物事制作用心，倒是好看得很，宁奕没有拒绝，而是默默收下，将其放入箱笼里，等白日回金华城客栈，取出之后再细细研究。</p>

没有鬼修的戾气，也不是妖族启灵。</p>

总而言之，如果傅清风是人的话，她一定是个“好人”，至少是对“宁臣”很好的人。</p>

但只可惜……这世上的故事，总没有那么美好和单纯。</p>

如果宁臣真的是穷酸书生，傅清风真的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在每晚的“幽会”中，两人或许会慢慢生出一些不一样的感情，因为身份悬殊的缘故，不可避免遇上诸多的麻烦……但只要真心，相信最终的结局，会得到上天的眷顾，不会太差。</p>

傅清风每日送宁奕精心挑选的礼物，宁奕当然也还赠了一个……一个他亲手制作，花了不少心血，好几天才做出来的“香囊”，看起来朴实无物，里面是碾碎了的符箓粉末。</p>

君赠我白玉簪，一片好心。</p>

只可惜我不能动心。</p>

那个香囊只要被她戴在身上，那么宁奕便可以一路追踪，他要弄清楚“傅清风”的来历，并非是他看不惯那些不可出现在日光下的非人之物，而是这一切可能与山字卷有关。</p>

山字卷的周遭，灵气氤氲，从南疆逃出来的濒死老魔可以借此疗伤，再近一些，不知会不会滋养出不该滋养的怪物，生灵。</p>

靠在树上，宁奕轻轻叹了一口气。</p>

嗅了嗅鼻子。</p>

淡淡的女子香气传来。</p>

宁奕低下头，他手中是一件单薄的红纱，傅清风临走之前，特意留了这件红纱给自己。</p>

每日弹琴的红衣女子，已飘然走了。</p>

他眼神闪过一些细微不可描述的光芒，沉默着掀开箱笼，将红纱叠整齐，放入书箱里，然后默默离开。</p>

这一次不太一样。</p>

他没有急着动身离开乱坟岗，就此返回金华城。</p>

而是以细雪伞尖为拐杖，一步一步，向着城外的佛塔走去。</p>

香囊的气息就在那里。</p>

……</p>

……</p>

都说，乱坟岗煞气极重，需要佛塔镇压。</p>

但其实这座千佛塔早就被遗弃，修行中人若是踏足其中，便不难看出，千佛塔的煞气之浓郁，比起乱坟岗还要更甚一筹，白日里光芒大作，日光垂落在塔尖，整座佛塔看似琉璃无垢，一到晚上，便阴风袭袭，阴阳颠倒。</p>

若是不出意外，曾经有鬼修亵渎过此地，污秽佛像，使得灵山曾经在此建设多年的心血付之东流。</p>

以细雪为杖的黑衫书生，默默驻足此地，他登上一座不高的小荒山，远眺佛塔，心情复杂。</p>

佛塔旁边有一座古寺。</p>

破败的寺庙，枯萎的藤蔓纠缠在院落四处，快要掉落的牌匾，生锈的铜字，刻着两个字。</p>

兰若。</p>

兰若寺。</p>

花开花落，不知多少年。</p>

白日尘尽光生，寺内空无一人，那香囊的气息，就在兰若寺处停住，再无踪迹。</p>

寺内空空如也。</p>

神情带着三分悲悯的书生，站在小荒山上，平静看着那座古寺，又抬头看了看天。</p>

果然……不是人么？</p>

……</p>

……</p>

一场大雨，毫无预兆。</p>

午后便滂沱而至。</p>

整座金华城上空，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中，不老山的年轻道士若有所思，不再点烛看书，而是吹灭烛火，默默走出道观。</p>

满山雷霆，亮若白昼。</p>

金华城城门处。</p>

一列铁骑奔涌而出，马蹄声音沉闷，在大雨之中踩踏泥泞。</p>

七八个面目狰狞的中年男人，高矮胖瘦各自不一，骑在马背上，抬起头的时候神情阴鸷，他们是东境本地的江湖人，本来只是借道而过，急着要送一些“货物”，但万万没想到，此地竟然会忽然就下起大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