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在公孙越身边这么久,从未见过这个男人有过不镇静的时候……然而就在刚刚,公孙越在车厢内,拿着这份早已经烂熟于心的密卷,重新摊开,一字一句去默念默读。</p>
那个男人,不仅仅是手指在发抖,连眼皮,眉心,都在颤抖。</p>
是紧张还是激动?</p>
顾谦摊开密卷,一字一句看去,神情平静。</p>
这里是公孙越搜肠刮肚一年多的结果……下了马车之后,可能是太过匆忙的缘故,那个男人把古卷落在了车厢里。</p>
于是他“第一次”见到了这份成果。</p>
跟在公孙越身旁一年多,他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p>
顾谦本以为自己不会讶异……但古卷上密密麻麻的标注和笔迹,还是让他陷入了沉默。</p>
……</p>
……</p>
当徐清焰说出“证据”两个字的时候。</p>
公孙越下了马车,走入了莲花道场,在话音刚刚落地的时候,他踩着声音走到了所有人的眼前。</p>
这就像是三皇子的回应。</p>
他就是西境的证据。</p>
公孙越站在徐清焰的身前,他看着莲花道场的无数人影,同时也有无数道目光望向他,困惑的,不解的,惘然的……这些都不重要。</p>
站在了这个道台上,他只需要说好一个故事。</p>
故事的开头很平淡。</p>
公孙越的声音,在莲花道场上响起。</p>
“我在天都任职的时候……听说天都城来了一位出身蜀山的少年……”</p>
“出于好奇……我查了他的身世。”</p>
“我联系了西境的祝芝将军,查了这十年来的入境批文。”公孙越笑了笑,道:“这个出身西岭的家伙,似乎并没有通过西境长城将军府入境……他和他的妹妹,都是通过某个不合律法的途径踏入大隋的。”</p>
说这些话的时候,公孙越的神情十分淡然,就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家常琐事。</p>
但,单单是这句“查了这十年的入境批文”,就足以让莲花道场上的大部分权贵,感到脊背升起一阵寒气。</p>
这是什么仇怨?</p>
越过将军府入境,违背大隋律法,但其实算是大家心底皆知的一个事情……十年的入境批文,到底有多少个名字需要核对?这需要多少个日夜核查?</p>
这个叫公孙越的男人,做这件事情……仅仅是因为“出于好奇”?</p>
这简单是一个荒诞到了极点的理由。</p>
墨守大司首眯起双眼,他的手掌下,宁奕盯着道台上的丑陋男人,眼神冷到了极点。</p>
他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像疯狗一样咬着自己。</p>
公孙越顿了顿。</p>
他望着宁奕,似乎很满意对方此刻的神情。</p>
于是他继续笑着说道:“还是因为好奇……宁小侯爷在天都名声大震的时候,我去查了蜀山与他的关联……因为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蜀山会把细雪交给这么一个出身无名的少年……”</p>
这个问题的答案,所有人都清楚。</p>
当然是因为徐藏。</p>
但为什么……徐藏偏偏会看中宁奕,一个漂泊多年的亡命之徒,又是从哪里找到的继承者?</p>
“从东土到天都,再越过漓江,到西境边界,最后出长城,抵达西境的清白城……”公孙越的声音不疾不徐,他报出了一长串的地址,连点成线之后笑了笑,道:“我追查了徐藏,他的踪迹到这里截止,最后在一座荒芜的菩萨庙前下了杀手,杀死了天宫地府书院灵山的诸多修行者……”</p>
说到这里,几大势力的修行者神情不善。</p>
他们当然记得……追杀徐藏的最后一拨势力,自己的同门,杳无音信死在了西岭荒郊野外。</p>
这笔账还没有来得及算,徐藏就身死道消了。</p>
公孙越顿了顿。</p>
“但事实上……死在那座菩萨庙里的修行者,不全是追杀徐藏的人,两个盗了清白城墓陵的孤儿,偷走了价值不菲的隋阳珠,引发了一场不小的风波轰动。”</p>
他淡淡道:“于是在清白城城主府的通天珠里,我查到了那座菩萨庙里居住的两个孤儿……大家应该能看出来,这是谁吧?”</p>
公孙越从袖口里取出了一枚古旧的珠子。</p>
他抬起手掌,那枚“通天珠”缓慢浮起。</p>
清白城的城主府通天珠,捕捉了模糊至极的影像,一个破烂布衫的少年,还有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女。</p>
但这两张面孔……所有人都能认得出来。</p>
宁奕和裴烦。</p>
“十三年前的天都血夜里,徐藏放弃了自己的道侣,从天都逃离……一路逃到西岭。”公孙越语气木然,“将军府小丫头的尸身找到了,但是面容全毁,无法确定身份。如果裴旻的女儿还活着,徐藏没有理由如此的愤怒,没有理由不带着那个女孩一起逃命……通过这样的判定,三司写下了将军府满门尽死的结案词,于是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p>
公孙越摇头道:“但这根本就不是真相……真相是,她还活着,她还活得很好,她在西岭的荒庙里被另外一个人救走了,那个人的名字,叫宁奕。”</p>
“这十年来,从将军府侥幸逃生的裴家千金,跟着姓宁的穷小子在西岭清白城求生……这两个人躲在无人知晓的菩萨庙里,直到遇见徐藏。”</p>
“宁奕被徐藏收为了弟子。”</p>
“两个人越过西境长城,来到了大隋境内……于是,就有了今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