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宁奕。</p>
裴烦重新闭关，只不过这一次，她不再去研究“生死禁术”。</p>
宁奕没有死。</p>
最坏的打算，那个遥遥无期的修行境界，自然可以沉沉拿起，轻轻放下。</p>
丫头心底舒了一口气。</p>
但是也提起了一口气。</p>
她的脑海里浮现了一连串的念头，最终通向了一个遥远而又缥缈的“可能性”。</p>
她坐在石碑面前，开始研究“风雪原”的阵法。</p>
在风雪原，生机与死气达成了不可思议的“平衡”。</p>
当年天都血夜之后，紫山的那位得意弟子，按辈分来说，是裴丫头师姐的“聂红绫”，就被安葬在此地，风雪原内的生死维系在一个凝固的时间，聂红绫也就保持在生与死的寂灭之中，只不过若是无法逆转生机，她便永远无法醒过来。</p>
裴丫头参悟着那块石碑。</p>
悬空的符箓，蝌蚪一般的古代文字，历代紫山山主的智慧，都在虚空的铭文之中。</p>
在蜀山后山之时，她就破开了“陆圣”留下来的小子母阵。</p>
在阵法和符箓方面，丫头有着绝佳的资质。</p>
这是一块上好的美玉。</p>
风雪原闭关十数日，她默默捋清了这座大阵的脉络，结构，而且发现了一个相当惊人的“奇点”。</p>
楚绡坐在树梢头，晃**双脚，看着裴灵素缓慢睁开双眼。</p>
坐在石碑前的裴丫头，脑海里似乎想到了某个宁奕当初在青山府邸盗墓归来之后，对自己提到过的人物。</p>
她抿起嘴唇，沙哑道：“师父，这里有人来过。”</p>
大菩萨开口了。</p>
闭关这些日子，也不嫌闷得慌。</p>
陪着裴灵素闭关修行，大部分时间就坐在树梢头发呆的红衣女童回过神来，单手撑着下颌，笑眯眯道：“当然。你亲眼看着那个姓徐的走进来，然后被抬出去的。”</p>
她第一时间以为，自己这位小徒弟会询问关于紫山生死禁术的事情。</p>
没有想到。</p>
裴灵素摇了摇头，认真道：</p>
“不是徐藏。”</p>
不是徐藏？</p>
楚绡怔了怔，她忽然回过神来，看着丫头的眼神变得有些古怪……的确有人来过风雪原，这件事情她好像没有对外人说过。</p>
她双手按在树梢枝头，轻轻一跃，从数丈高的树头落下来，大袖飘摇，降落空中“砰”的一声撑开那柄红色油纸伞，轻轻摇晃，像是一张轻盈白纸，就这么晃**落下。</p>
声音也轻飘飘传到了丫头的耳边。</p>
“的确有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来了紫山，而且我破例让他入了风雪原……那人是一个说不清来头的三教九流，但不是坏人，唯一的痴念，就是试试看能不能救活你面前石碑下面的师姐。”</p>
楚绡落在地上，她撑着大红伞缓慢前行，风雪原的霜雪摇曳，落在伞面上，覆了一层白。</p>
她走到石碑之前，蹲下身子，以手指摩挲石碑碑文，眼神复杂道：</p>
“那人是个苦命人，现在想来，是我一时心软了。”</p>
裴丫头看着那面石碑，楚绡的手指轻轻落下，碑文流淌，汇聚，如小溪河流一般断断续续，开开合合，最终石碑纹路全都点亮，像是黑夜里由风雪汇聚而成的一扇门户。</p>
裴灵素声音极轻的颤抖问道：“这是……通向那座天下的门？”</p>
跟她想的一样。</p>
那个在宁奕口中，叫做“吴道子”的男人，身无长处，修为境界低微，但是偏偏可以在诸多圣山的围剿之下活过来，顶着一身臭烂名声，在大隋古墓里搜刮游**。</p>
是为了找到复活“聂红绫”的办法。</p>
大隋天下没有办法。</p>
还有另外一座天下。</p>
但是这样的一个男人，怎么可能越过北境长城？怎么可能跨过四万里的版图，抵达倒悬海的那一头？</p>
于是他便来了紫山。</p>
而楚绡帮了他。</p>
扎着羊角辫的红衣女童点了点头，她并没有否认裴灵素的猜想，只是木然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可惜的是，你踏不了这扇门。”</p>
丫头看着自己的师尊。</p>
“倒悬海有一座巨大的禁制，谁都突破不了，这扇禁制把十境之上，涅槃之下的大修行者限制地死死的。”楚绡懒洋洋道：“风雪原的奇点，的确可以通向妖族天下，这是出自紫山老祖宗的手笔，应该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惊喜’了吧？但可惜的是，初代光明皇帝的手笔更大一些。”</p>
裴灵素神情有些苍白，她默默攥拢拳头。</p>
她已经破开第十境的那道门槛了。</p>
命星境界，踏不了那扇门户。</p>
她试着伸出一只手来，那扇四四方方的星火阵法虽然启动，却并不接纳她，她触摸到了石碑上的霜雪，门户的那一边，并不是万里之外的妖族天下。</p>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p>
“看起来，那个当初从风雪原离开的男人，相当不靠谱呢……要么是一身本领，在妖族没有办法施展，就这么死在了北边。”楚绡不含感情，淡淡道：“要么这个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男人，到了那边就变成了负心人，如果我没猜错，他当时急于摆脱大隋这边的无数追杀，去了那座天下，反而会好过一些。”</p>
对于“吴道子”的言论，裴灵素并不发表任何看法。</p>
她默默低垂眉眼。</p>
“这是一个双向道口，我还给了他一块玉佩，但这些年来，他没有传一句话过来。”楚绡看着那座石碑，略微有些遗憾。</p>
她其实能够猜到，以那个男人的性格，若是找不到“复生之术”，必然不会再传话回来，也无颜再见自己。</p>
但这些年来，吴道子连一句话也没有传过……</p>
或许那块玉佩在妖族天下碎了？</p>
或许是真的死了？</p>
星火燃烧，短暂的沉默。</p>
忽然之间。</p>
裴灵素皱起眉头。</p>
裴丫头坐在石碑前，隐约觉察到了一些异常，于是她有些疑惑，有些质疑，缓缓伸出一只手来，袖袍被风卷起。</p>
雪白的手指，触摸到星火里的霜雪。</p>
她的指尖发出沙哑的触碰声音。</p>
一张残缺的白纸，被她轻轻拽出，那是刚刚从北边那座天下递过来的信物。</p>
歪歪斜斜的字迹，还染着鲜血。</p>
一行小字，写得十分匆忙。</p>
“我找到宁奕了。”(本章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