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噔一声。</p>

翻转木令的修长手指停住了动作。</p>

李白蛟脸上的笑意短暂的凝固，或者说……停留在唇角微翘的阶段，他并没有因为被拆穿而生出愤怒，不满，耻辱，或者类似的负面情绪。</p>

相反。</p>

他望着宁奕，笑意在停滞一刹之后，变得更加上扬。</p>

“世上有些东西是相通的。譬如得到和失去，黑和白。杀死一个人有多欢喜，在这之后就会收获多么大的悲伤……”太子的语气有些落寞，摇头道：“你不是皇族，你不懂这种感觉。”</p>

光明皇帝的血液。</p>

给了皇族统治大地的力量。</p>

也给了他们无与伦比的情绪感受力。</p>

徐藏在杀死红拂河护道者的时候，李白麟就曾感受过这股巨大的直抵内心的痛击……或许那位先祖是希望后代子孙能够团结起来，每一人的死亡都是对血统敲响的警钟。</p>

但可惜的是，这股力量并不能阻止他们自相残杀。</p>

太子声音沙哑，道：“杀完甘露，你替我把他也杀了吧。”</p>

宁奕只是沉默，并没有给出这个要求的回应。</p>

太子忽然开口问道，“这就是你所谓的‘太平之解’？”</p>

宁奕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回应。</p>

“你不会以为，本殿在担心东境拿捏不下……”太子眯起双眼，盯着宁奕，“所以才会看重这次‘灵山谈判’。”</p>

“当然。”宁奕摇了摇头，“当然不会。”</p>

“殿下你并非不能杀人，而是不愿杀人。杀人者有‘因果’，这句话从未在大隋的底层里流传过，命星之上的大修行者才接触到这个道理，‘因果’与‘气运’，‘愿力’一样虚无缥缈，而又真实存在……生来站在世间顶端的皇族，恐怕是很早就体会到了这个道理。”</p>

“你之所以不愿意杀人，做出强行破局的打算，是因为‘因果’会在你们身上放大……”</p>

宁奕淡然道：“当然这是原因之一。”</p>

太子神情平静的抬了抬手，示意继续。</p>

宁奕耸肩，道：“还有其他原因，我不是殿下肚子里的蛔虫，自然猜不中。”</p>

李白蛟轻笑道：“猜到了也不敢说吧。”</p>

他不再是之前那副慵懒的姿态，斜窝在椅内像是一个不学无术的散人，陡然之间眉目多了一缕亮光，整个人正襟危坐神情变得淡漠而又肃穆。</p>

李白蛟说的不错。</p>

这世上有许多东西是相通的。</p>

比如黑和白。</p>

极致矛盾的东西，往往就是相通的……而在太子的身上，就是这样一种矛盾的体现。</p>

他极其融洽的在天都皇城内扮演了一个“窝囊纨绔”的混不吝废物，骗过了东境胞弟的眼目，躲开了天都所有人的猜疑，在这场漫长的夺权之争中取得了胜利，是因为那层外衣之下，始终掩藏着一颗汹涌澎湃的野心，从未有一刻停歇过震动。</p>

当他睁开黑暗中的双眼。</p>

宁奕在李白蛟的眼中看到了一团烈潮般的火光。</p>

“这只是开始……”</p>

“你看到的，只是开始……”</p>

年轻的太子平静与宁奕对视，他第一次对一个“陌生人”如此**心扉，声音变得坚硬如铁，字字清晰而又滚烫。</p>

“讨伐东境，本殿并非不能动用铁骑，而是不愿。”</p>

“琉璃山若倒，那么天都朝野必将清洗，旧朝六百年，太多腐朽，陈柯烂木，一并清扫，父皇挽大厦之于将倾，建太宗皇朝，可惜因果轮回，成也因他，败也因他。”太子盯着宁奕，一字一句，“六百年后，还需要一个新皇，为大隋重振光明，照破黑暗……你的师父东岩子也留过谶言的，天都烈潮，徐藏递剑，清客策杀，这个时代已经不属于我的父亲……”</p>

他微微停顿。</p>

言外之意却已经再明显不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