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以为我很不幸。但我到了这里，才发现我错了。”他自嘲笑道：“真正的生而不幸，不是生在西岭，穷困潦倒，饥一日饱一日。而是生在妖族，生而为奴。从降生那一刻，就没有任何的选择权。”</p>

“后来，我救下了一位奴印女子。她的名字叫‘红樱’。”</p>

“我替她拔除奴印，教她念书，教她识字，教她重新去看这个世界……告诉她，这个世界的真实面貌，在海的另外一边，还有一座天下。”</p>

宁奕轻声道：“在那时候，我拔剑杀妖，大多是因为仇恨。”</p>

“那个奴印女子……后来呢？”</p>

叶红拂皱起眉头，如果没有记错。</p>

宁奕回来。</p>

是没有带回异族女子的。</p>

“死了。”</p>

宁奕的语气里听不出苦涩，平淡的像是冲泡一百万次的茶水。</p>

但偏偏是这样的语气，让人听起来心头一颤。</p>

再苦的茶，冲泡一百万次，也会变淡。</p>

但这份记忆，不会。</p>

“白如来杀了她。我杀了白如来。”宁奕抿了一口茶水，他的嘴唇依旧干枯，“我没能带她回大隋，让她看一看故乡的模样。这是我为数不多的，没有做成的事情。从那一天后我终于明白……这个世界不是围绕着我转的。不是每一个我想救的人，都能救下来。不是每一个我想杀的人，都能杀掉。”</p>

叶红拂陷入了沉思。</p>

她盯着宁奕，有些明白这个男人回到大隋后所做的一系列事情了……他是那么拼命，那么用力去寻找灵山的一线生机。</p>

因为他真的害怕，无法救下裴丫头。</p>

“至少，裴姑娘活下来了。”叶红拂不会安慰人，说出这一句，已经殊为不易。</p>

宁奕摇了摇头，“但白帝还活着。”</p>

坐在酒楼云海之上的两人，均是沉默。</p>

好久好久之后。</p>

叶红拂叹了口气，道：“说句折损剑心的话，五百年来，大隋天下，没有人能稳胜白帝。如果我的复仇对象是他……”</p>

到这里就停住了。</p>

再说下去，就真的折损剑心了。</p>

叶红拂闭上双眼，努力不要让自己代入到宁奕的位置当中，思考这份仇恨。</p>

“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以后会有的。”</p>

一道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p>

叶红拂抬起头，怔怔看着宁奕。</p>

宁奕已重新将狮面带起。</p>

他轻声道：“仇恨是一个强大的推动力……但只有仇恨是不够的。它会将你推向一个有去无回的绝境。还记得徐藏的下场么？”</p>

这是叶红拂最欣赏，最崇拜的男人。</p>

也是她一直效仿的对象。</p>

叶红拂轻声道：“我觉得他的一生很好。”</p>

“许多人都这么认为，以前我也这么认为。”</p>

宁奕顿了顿。</p>

可是后来，他不这么认为了。</p>

每一次小霜山夜深，看到师姐一个人怔怔出神，师兄们酩酊大醉，长席总缺一人。</p>

每一次替他打扫遗室，清理旧物，舍不得丢弃。</p>

每个人都深深记住他来过这世间的痕迹。</p>

可他已经走去。</p>

这样的一生……真的好么？</p>

这样的一生，真的很不好。</p>

宁奕沙哑道：“他这一生，本可以更好。”</p>

叶红拂惘然。</p>

“什么叫……更好？”</p>

“……活着。”</p>

宁奕笑道：“如果这人间，还有一位你真正所爱，以及真正爱你的人。哪怕是背负仇恨的活着，也会比死去更好。”(本章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