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判双方互不相让,场面一时陷入沉寂。良久,穰侯道:“若无他言,且出宴饮。”于是两人重新满脸笑容,步出暖阁,回到大家中间。穰侯再劝一回酒,宴席结束,魏使离开。
送走了魏使,魏冉再谢太子完和黄歇,两人也乘车离开。魏冉一声冷笑,让家臣协助少府的人,把乐器、酒器、炊具、食器等物一并清洗完毕,装车运回宫中。自己独坐堂中,回味着刚才段子干的神情和话语。待众人散尽,魏冉走进后宅,后堂竟然还坐着两人。后堂并未点灯,两人就在黑暗中坐着。
魏冉上堂后,对着二人行一礼道:“事久方毕,劳陈公久候。”
坐在前面的一人道:“微庶正欲观魏之行,焉得久也。”仔细看时,竟然是陈筮和曾季两位熟人。
魏冉吩咐掌灯,陈筮阻止道:“未可。微庶之行,未可显也。但于暗中夜话可也。”魏冉只得作罢。三人就在堂中对面而坐。月光可以照到门头,但射不进堂内,如果有人在门外,如果不是有意搜寻,绝对看不见堂内竟然还有三个人。三人以近乎耳语的声调交谈了一夜,直到更鼓响起,魏冉才把他们送到旁边的耳房内,让他们休息,自己则更衣上朝。
退朝后,秦王领着穰侯、泾阳君、高陵君和安国君前往太后处,讨论与魏使第一天谈判的情况。华阳君称年老多病,只详细报告了会谈的内容,并没有亲自来。
太后比较起两年前要衰老很多,走路都得要人搀扶。和以前一样,秦王等人进了甘泉宫才通报太后出来。太后见了秦王等人,笑道:“吾等议事凡三十余年,皆老矣!王无论也,余者皆当退也。”
秦王道:“奈国中并无如穰侯者。”
太后道:“穰侯可荐之于王!”
魏冉道:“中更胡阳,少年有为,以代臣职,甚妥。不幸早亡。”
太后道:“既早亡,汝其何言!但言其次。”
魏冉道:“今当国政者,只安国君与张卿也。张卿任河东,颇见功,若召入朝,历练有日,必可为也。”
太后道:“依吾之见,不必历练。复如中更胡阳,悔之晚矣!但召张卿入朝,汝三人皆归国。”
魏冉等三人皆拜道:“喏!”
太后道:“吾岁加矣,筋骨疲矣。不能复视事也。今见魏使,后不复与国事矣!”
秦王道:“母亲未可。虽然母亲不视事,儿有事必请于母,不信母不教儿!”
太后道:“老而不死是为贼。吾等是也!”
见秦王面露尴尬,太后转换话题道:“魏使所来何事?”
秦王首先道:“华阳君详报,魏使所至也,乃为讨还垣与轵也。”秦王一边说,一边在太后面前铺开一幅图,指示道:“垣与轵,当轵道两口,通南阳及河东。张卿守河东,先拔垣,后居轵,皆兵不血刃,民众安堵如常,但易其守令,更行秦法而已。”
太后听说“更行秦法”,双目陡然有神,炯炯地望着秦王问道:“行秦法于魏人,无预刀兵,亦可得乎?”
秦王道:“如河东所报,然也。”
太后道:“先王在时,每议秦法严苛,为关东诸侯所难行,心甚悯焉。昔商君之行法于秦也,杀人盈谷,渭水为赤,秦人不便者三年。先王每论及此,常怀忧心。秦赖法而强;若法不行于诸侯之民,是秦虽攻城夺地,不能广秦也。今河东守得行秦法于魏民,不加斧锯,不动刀兵,而令民心服,是无上之功也。非拔一城、十城所能匹也。”
秦王伏拜道:“非太后教诲,儿岂得知!”
其他四人见秦王如此,也皆伏拜道:“太后指教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