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质疑声充斥一堂。赵孟启似乎并不在意,正挑着眼看着李帅司,“倒是要感谢李帅司对小王声誉的关心了,只是,不知道除了你之外,还有人抱着同样的意见啊?”李帅司闻言,转过头巡梭了一番,接着,冯漕司,王宪司,许仓司也不得不站了出来,“我等也是此意。”“嚯嚯,还有么?我可记得有位钱知府,挺喜欢讲规矩的啊。”赵孟启自饮如饴。被点了名,钱国忠也不好再藏着了,走了出来,“殿下说的没错,下官最讲规矩了,也希望殿下给天下臣民做个表率。”对句这事,本来就是上句相对容易,真正难的是完善妥帖的下句,有些人灵感一发想出绝妙的上句,但终其一生都无法自己对上。总得来说,这些人九成九不信忠王有下句,都想借此挫一挫他的锐气。赵孟启在五人身上扫视,这下故意将他拦在城外的官员头脑,应该就齐了,随后,他淡然一笑,“既然你们这么说了,如果我不念下句的话,似乎这个酒令就不作数了是吧?”“还是按规矩来的好。”李帅司一板一眼的说着,其余四人面无表情,但意思就很明显。“这么多字,念起来很累的,本来还想偷下懒,不过既然你们信不过孤,那就满足你们吧。”赵孟启云淡风轻,“听好了!”这下,人群又骚乱起来,难以相信忠王居然真的有下句,也有几个机灵的开始寻找纸笔,要将这前无古人的长句记录下来。又饮下一杯酒,赵孟启并不算洪亮的声音响起,“三终聆帝乐,纵亲觅伶伦截管,荣猿敲钟。”人群立马肃静了下来,全都不可思议的看着赵孟启。“竞响飒飒随引去,潭作龙吟,孔闻鼋吼,静坐波心里。将耳根贯彻,别样清虚。”对仗工整,用词耦合,意境依然深远宏博。“试听这仙源渔棹,歌散桃林,楚客洞箫,悲含芦叶;试听这岳阳铁笛,曲折柳枝,俞伯瑶琴,丝弹桐柏。将又添些帆风橹雨,荻露葭霜。凑合了千秋韵事,偏如许淋淋漓漓,洋洋洒洒,惹动诗情。也任你说拳椎黄鹤,也任你说盘贮青螺;也任你说艳摘澧兰,说香分沅芷。数声声手拨铜琵琶,唱大江东去。忆此祠神尧阿父,傲朱阿兄,监明阿弟,宵烛阿女,敤首阿小姑。亘古望卅六湾白云皎日,还思鼓瑟吊湘灵。”静!庞大的承恩殿,此刻陷入了寂静之中。“斟酒!”赵孟启出声,这才打破了这份异乎寻常的宁静。所有人看着赵孟启的眼神,都无比复杂,要说大宋不缺顶尖的文人,诗词歌赋也达到了历史顶峰。但这数百字的悠长对句,还是破天荒的,以前绝对没有这样的对句,虽然词的上下阕似乎和这很相似,但还是有着关键性的区别。而且,所有人都敢笃定,在此之前,这对句并没有出现在这世上,那么,这难道是忠王原作?这个想法实在过于疯狂了,要知道以前的流传中,忠王就是个傻子!一个傻子能作出这样的对句,那岂不是整个大宋的文人,竟然连个傻子都不如!?有人,已经在把记录这上下句的纸张放在一起,按着对句的原则,一字一句的对比。“苍天在上!这真是绝世无双的好楹联!”“工整合规,无一错漏,堪为典范!”“韵律对仗而优美,读之如乐!”“如诗之精炼蕴藉,赋之铺陈夸张,词之格调悠扬,经文之节短韵长,兼收并蓄,熔铸创新。”“此联,为我大宋文坛,推开了一扇新的大门,足以开宗立派!”好吧,这些人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夸张。可谁让大宋就是如此文华璀璨呢,文化人就是多,文人不夸张不情绪,那还叫文人么?虽然刻板的印象一时难以转变,许多人依然对忠王没什么好感,但还是有些人心中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颤颤巍巍的走到赵孟启席前,揖手要拜。赵孟启吓得立马腾身而起,侧避一旁,不敢受礼,他再怎么装逼,也不敢这个时候装了。华夏的传统,历来敬老,《礼记·王制第五》曰,“五十养于乡,六十养于国,七十养于学,达于诸侯。”汉唐时期,有三老五更之礼,由皇帝亲自主持,甚至皇帝要亲自给三老五更行礼,跪着献酒、布菜。这老头,看起来都七八十岁了,要是赵孟启敢大咧咧的受他一礼,那后半辈子都要活在唾沫星子里。“老丈,孟启年幼德薄,您可莫要折煞了我,您有何事,尽管吩咐便是。”赵孟启执礼甚躬。老头开口道,“老夫此生所求无多,唯对文字一道,痴迷颇深,敢问殿下,这长联,可是殿下所作?”赵孟启摸摸鼻子,要说不是吧,这老头如果追问作者,自己总没法把几百年后的张之洞挖过来吧,只好厚着脸皮,“算是吧,梦中所得,梦中所得。”呵!做了文贼,还扭扭捏捏,臭不要脸!老头接着又问,“刚才好似听到殿下说还有另外两联,字数更多,可是当真?”赵孟启麻了,可是他真的不想念了,不是他有什么羞耻之心,而是要想那么长的句子,会死很多脑细胞,于是推脱道,“老丈,那只是有些朦胧的想法,尚不完善,现在还是拿不出来。”老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很快又豁达起来,“惊世佳作,确实不能仓促,酝酿日久也是正常的,今日得闻一联,已是三生有幸了,剩下的,殿下好好完善便是,老夫只期盼在有生之年,得以一闻足矣。”“会的,会的。”赵孟启讪讪。随后老头在家人的搀扶下,直直走出了殿门,连宴会也不继续吃了。目送完老头,赵孟启不管四周的人都还围站着,盘腿坐回席位上,看向魏关孙父子,“现在,你们该心服口服了吧,还是尽快履行酒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