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西坠,玉兔东升。和宁门前恢复了往常,御街上的百姓也都被驱散归家。只是朝会并没有结束,而是转移到了崇政殿中,原因嘛,一个是照明,一个则是后面的事不宜让百姓再看了。反正,百姓最关心的昏睡病得到了解决,之前关于忠王的流言大多被证实是谣言,剩下的事,就是审问处置涉案官员了。这里面涉及朝政机密,还有朝廷颜面,怎么能让草头百姓指点议论。崇政殿中,赵昀看着下面跪得满满当当的人,一脸铁青。董宋臣,卢允升,丁大全,周坦,袁则,萧泰来,朱应元,卢岳……就直接参与的官员,便足足有五十多人,特别御史台,几乎全军覆没。赵昀现在头疼的是这个案子该如何定性,是党争朝争,还是谋逆犯上,最主要是,虽然没人把阎贵妃供出来,但是人人都心知肚明,她就是主谋,所以这案子也可以看成夺嫡。可想来想去,这一切的主动权居然全部掌握在自己儿子手里,因为他才是最后的胜利者。唉…先和他谈谈吧。“四郎,你且随我来。”丢下满殿的大臣,赵昀与赵孟启,来到了延和殿。挥退了其他所有人,父子俩相对而坐,沉默半晌后,赵昀哑着嗓子开口道,“四郎,你可是想现在即位?”赵孟启讶然,怀疑自己幻听了,“爹爹你说什么?”“你若是想,我可以禅位去做太上皇,这天下任你去折腾。”赵昀似乎很认真。赵孟启心跳加速,一股热血冲上头颅,差点就要应下。不对!老赵这怕是以退为进试探自己吧!眼下这情况,根本就没到赵昀要退位的地步,国家大权依然紧紧掌握在他手里,看他也不像心灰意冷的样子。虽然南渡以后的总共五位皇帝中,前两位都禅位做了太上皇,好像赵昀要禅位也说得过去,但问题是,赵孟启才十五岁,毛都没长齐,怎么就可能轻易让他执掌天下。想做李二,也得先有李二那本钱啊。这皇帝,可不是给个名分,坐上那张龙椅就能号令天下了。想要行使皇权,必须得有支持者,别人肯听使唤才行。可是仔细算算,自己手里能有几个人?朝中,也就杨栋和叶梦鼎算是他的人,叶梦鼎还丁忧了,而军中,也就曲墨轩可能比较靠向他,像殿前司的施怀和薛晋,甚至是皇城司的顾青,其实都是林老头的人。而林老头倾向自己的前提就是,自己得是老赵的好儿子,如果变成逆子,转头就是大棍子抡过来。也就是说,除了黄枸这个忠仆,还有常庚伍琼这几个小泥鳅,自己压根没啥心腹嫡系。想明白后,赵孟启讪讪道,“爹爹说笑了,儿臣这年幼德薄,才疏学浅的,现在哪有治理天下的本事。”赵昀定定的看了他好一会,“真的不要?”“不要!绝对不要!”赵孟启拼命摆手,一脸坚定。“那好吧,这可是你自己不要的哈。”赵昀一脸算你识相的表情,“那这朝廷的事,就还是我来做主?”这狐狸尾巴立刻就露出来了,真是老奸巨猾,这就要把主动权夺走!赵孟启可不甘心费心费力弄出来的成果付诸东流,便迟疑道,“爹爹先说说打算怎么处置这个案子。”赵昀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想要什么,虽然我不是很赞同,但也不打算全部推翻,只是要控制程度。”“怎么个控制法?”“首先,这事不能把阎娘子牵进来!”“爹爹你这就太偏心了吧,她可是罪魁祸首!难道还要放任她以后继续对付孩儿?”“四郎啊,要是以前,你要处置她也就处置了,可她现在怀着身子呢,你放心,就算是给你生个弟弟,你这个皇储之位也绝对不会动摇的!”呵呵,信你才有鬼,就是没有身孕,你也不舍得处置她。赵孟启偷偷翻了个白眼,其实他早就明白这是老赵的逆鳞,原本也没奢望能真的处置她,不过老赵能以退为进,自己为什么不能讨价还价?“总得有个交代吧。”赵昀想了想,“是该有个惩戒,那就降为昭仪,并禁足三年,这总可以了吧。”宋代的后宫,老大自然是皇后,次一等就是四妃,第三等就是九嫔,然后才是婕妤,美人,才人,宝林,御女,采女,依次降低。贵妃是四妃之首,地位仅次于皇后,昭仪就是九嫔之首,这样就是降了一等,实际上,只要赵昀宠爱依旧,这也就是个面子问题,至于禁足,那就更呵呵了。不过只要能斩断这婆娘伸向外朝的手,倒也不必担心她能造成什么破坏。至于夺嫡,这个赵孟启还真不担心,就算是儿子,想要和自己争,那也得十几年后了,要是自己到时候连个小娃子都争不赢,干脆洗洗睡得了。虽然这样想,但赵孟启还是做出不是很情愿的样子,“行吧,就依着爹爹吧,但是,其他人,可不能轻放了!”“啧!你这小子怎么杀性这么重呢?”赵昀狠狠一瞪,又缓了下来,“杀士大夫,群臣是绝对不会同意的,这天下还是要靠他们来治理的。要杀,也只能杀一两个,那董宋臣,卢允升,丁大全,就让他们畏罪自尽吧。”老赵要杀这三个,明显就是私心,让他们替阎贵妃把锅背了。“不行!”赵孟启倔了起来,打破不杀士大夫的惯例本就是他的主要目的之一,“卢允升可以自尽,董宋臣必须明正典刑,反正他也不是士大夫,还有,丁大全、萧泰来、朱应元、卢岳、胡中伊、周时发这几个,也必须明正典刑!”不流血,怎么可能撬动将来对朝政的革新!“嘶……”赵昀倒吸一口凉气,只感到牙根发酸,“都是御史和太学生,这……要知道,我大宋为了保证言路通畅,轻易都不加罪于言官的,你不但要杀,还杀这么多,以后谁还敢轻易上书言事?”确实,御史和太学生都是这时候舆论体系的重要构成,但赵孟启要的就是打破这个体系。“太祖杀过御史,高宗杀过太学生,也不算没有前列,何况,以谋逆的罪名杀,大臣也挑不出毛病。”赵昀摇头,“不可能不挑毛病的,那些大头巾可没那么好说话。”“趁热打铁,今夜就把案子审结,在这风头上,大臣没啥底气反对的!”赵孟启就是坚持。赵昀见无法说服儿子,再一叹气,“那就试试吧,只是这恐怕遗祸无穷啊,算了,这坏人还是我来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