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扎刀,就是制式化的改进型朴刀。 尖锋双刃,直身重脊,刀身长三尺,握柄差不多一样长,柄上用麻绳密密匝匝捆绑,使握持更加稳固,因此名为麻扎刀。 类似于陌刀,更轻便一些,降低使用门槛,可砍可刺,利于破甲斩马,当年岳家军以步破骑,大败金国铁浮屠,用的就是是麻扎刀,并非所谓的勾镰枪。 常庚那一箭失手后,便心中憋着一口气,老子堂堂御前近卫,还能输给你个使役打杂的厢军? 他提刀在手,瞪大着眼睛,寻找那个在自己箭下余生的‘猎物’。 乱战之中,骚包无比的蓝紫色盔缨很容易就被常庚捕捉到了,他迅即冲了过去。 狗东西,挡得了老子的箭,别想挡老子的刀! 斜刺里杀出,常庚挺刀扎向刘修礼腰腹,这里护甲相对薄弱,扎中必透。 奔跑中的刘修礼见刀光袭来,硬生生顿住脚步,敏捷地偏转身体闪躲刀锋。 刀刃擦着甲叶,闪着火星,发出刺耳挠心的刮擦声。 一击不中,常庚暗叫不好! 刘修礼狰狞一笑,右手铁鞭反甩而出,抽向常庚脖颈,却突然左后肩吃痛,身子一晃,铁鞭往下一偏,砸在常庚披膊上。 剧痛中,似乎感觉不到右手的存在,但常庚怒气暴涨,低吼着,单手挥刀,砍在刘修礼小腿上。 终是力量不够,刀刃在砍破刘修礼腿上胫甲,卡在腿骨中。 不过这也足够了,刘修礼失去支撑之力,身子一歪,砸倒在地。 常庚奋力拔出麻扎刀,单手向上一抛,反握着接回来,刀锋朝下高高举起,猛地钉向刘修礼后心。 正要破甲刺入之时,一面斧头挡在了刀锋前面,救下了刘修礼。 常庚怒目圆睁瞪视斧头的主人,“夏侯戢你是何意?莫不是要抢功!?” “抢个屁,刚才若不是我,你连命都没了。”夏侯戢一脚踏在刘修礼后腰,阻止他起身。 常庚一愕,低头看到刘修礼肩胛骨位置破出一个血洞,再看到夏侯戢的斧背尖嘴染着血迹,意识到自己确实被夏侯戢救了,方才刘修礼那一鞭若是击实,即便有顿颈保护,自己也难免颈骨粉碎。 救命之恩正该厚报,让个功劳不算什么,“大恩不言谢,这厮让与你了。” 夏侯戢却嗤笑,“常哥,你可别误会,我真不是要抢攻,这人是刘修礼,还是交给殿下处置为宜。” “呃,看我,这事都疏忽了,还要你提醒……”常庚醒悟过来,脸上讪讪,“夏侯,你若是不嫌弃,往后咱俩便兄弟相称,如何?” “哈哈哈,我都叫你常哥了,咱们还不算兄弟么?” 夏侯提起斧头,把控着力道,用斧面拍在刘修礼兜鍪上,打晕了他,然后把他腰间束甲带割下,将其双手反绑好。 “常哥,你把他带到殿下那里去吧。” 常庚抱着受伤的右胳膊,爽朗一笑,“我伤了手,还是你来吧。” “好吧,我先把他拖出去。”夏侯也不扭捏,捞起刘修礼的左腿,拖着便走。 常庚看向阵中,仍有六七个铁卫正在顽抗,守军以多打少,三五人围住一个,手拽撕劈,奋力搏杀。 直到半盏茶时间后,战斗才结束。 尸体铺了一地,有叛军的,有守军的,有些至死都纠缠在一起,双方甲胄的样式相同,乍一看,都分不出是哪一边的。 鲁尚明这时也领着民壮出城,把伤员放在门板上,小心翼翼往城里送。 赵孟启站在战场中,摘下面甲,看着四周,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 刚才他又想亲身出战,却被耿直和几个护卫死死按住,理由是大胜在即,不需要燕王再冒险。 与重装甲士搏杀,实在太过凶险,双方用的都是势大力沉的钝器,再好的甲胄都不能防护到位,若是让燕王不小心挨上那么一两下,大家都得完蛋。 这打赢了,赵孟启也冷静下来了,心里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虽然靠着他的临机一动,设计破解了刘修礼的乌龟阵,但最后二十多个重装甲士依然对守军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粗略一算,直接阵亡就十几个,重伤也将近二十,轻伤反倒更少,总之代价还是太过沉重。 如果我没有追出来,这些人本是不用死的…… 赵孟启望着地上的血污,愣愣出神,又想到守城时,包括民壮在内,死伤了接近两千,虽然具体伤亡还没统计,但估计其中战死就不下六百。 这都怪自己太过大意,太过自以为是了。 陈骁鲲走到赵孟去身边,似乎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开口便劝慰道,“殿下,慈不掌兵,打仗哪有不死人了,也多亏了殿下英明睿智,才能守住城池,歼灭叛军。” 这话倒不是陈骁鲲虚言奉承,而是真心实意的佩服赵孟启。 堂堂大宋皇储,不但身先士卒,而且妙计迭出,化解了一次又一次的危难。 昨夜的主动出击,今日的一钟灭敌,还有刚才的临阵博弈、巧设陷阱,无不展现出过人的谋略和勇气。 抓住刘修礼的心理,利用变阵拖延时间,也阻挡叛军的视线,趁机将叛军抛弃的弩车布置上,杀伤叛军的同时,又逼迫他们放弃具有绝对优势的防御阵型,主动来攻,还取来砲车的拉拽绳充当绊马索,摆下空心阵,迟缓叛军的冲击力。 这一系列的操作,都不过是燕王看到弩车后瞬间便想到的,这份机智着实令人叹服。 听了陈骁鲲的话,赵孟启醒悟到,自己作为最高领袖,若是表现的太过丧气,对其他人很容易产生消极的影响,于是便收起乱七八糟的的心事,深深吸了口气。 “今日之胜,皆有赖众位将士与百姓,孤之前的承诺,一律加倍,你们奉化军更是功不可没,今后奉化军便是孤的亲军,一体待遇将与东卫军无异,军属家人亦有妥善安置,永不再为衣食日用担忧!”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赵孟启对于收买人心之事做得愈发得心应手。 奉化军兵籍上有两万人,实际上加上老幼总共将近三万人,只是大多都要为生计奔忙,但因为百十年的传统,依然保持一定人数进行脱产军事训练。 而能够选入这里面的,大多都是刚刚成年的,练上几年,便能升入禁军之中。 所以陈骁鲲才能带着这六百人,在最快的时间里前来报到。 赵孟启也发现了这里面大多都是些十六七岁的少年,在后世不过还在上中学而已,如今却为了他,战死沙场,因此他内心才特别愧疚和彷徨。 陈骁鲲面对这样的伤亡,内心同样很痛苦,但他作为军人,没得选。 当了二十多年的兵,也不记得自己上过几次战场了,见惯了生生死死,有些时候甚至都感到麻木了。 他唯一期望的就是,付出的牺牲不会被朝廷忽视和忘记,给他们应有的待遇和尊重。 还好,燕王不是薄情寡义之人,做出的承诺也超出了陈骁鲲的预期,让他深感安慰和欣喜。 “末将代奉化军所有将士老幼,谢殿下宏恩!” 赵孟启轻轻摆手,叹道,“该道谢和道歉的,应该是孤,你们为大宋付出太多,而朝廷一直以来却亏欠你们良多,孤这不过是亡羊补牢而已……大宋,不能再走歪路了,什么‘东华门唱名方为好男儿’这种话,在孤看来就是狗屎,孤认为血染疆场,以生命护佑华夏者,才是真正的好男儿!” 这话直击陈骁鲲内心,所有的心酸和委屈都在这一刻泛了出来,眼眶瞬间便红了,仿佛有许多话要说,却哽咽者着,硬是无法开口。 赵孟启察觉异常,回头一看,见陈骁鲲一个七尺昂藏男儿,居然虎目含泪,就像个两百多斤的孩子一样。 下意识的,赵孟启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放心,孤并不是说说而已,只是任重道远,孤一个人是做不到的,只有你们与孤同心协力,一起努力,才能让大宋从根子上改变过来。” 陈骁鲲唰的一下,单膝下跪,一字一句道,“陈骁鲲愿为殿下效死!” 话虽不多,却坚决无比! 赵孟启将他扶起,“上下同心,戮力同行!现在首要之事,是伤员救治问题,你去安排人,持我手令,到附近州县征集郎中药材,务必尽快。其次,把牺牲将士及民壮都收殓好,我会令人选拣风水宝地,建立烈士陵园,纪念碑以及忠烈祠,四时祭祀,岁岁悼念,万民景仰!其三,为防止逃串的叛军荼毒地方,应整理出部队迅速剿除……算了,咱们没剩多少能动用的人了,我再另外安排人去围剿吧。” 就在他话音刚落,有兵士大喊,“湖上又有大批船只到来!” 还有叛军!? 陈骁鲲心中一惊,立刻拉着赵孟启往城里走,“殿下,速速回城,带公主殿下她们立即离开。” 赵孟启却并不慌乱,顿住脚步,凭着陈骁鲲的力气,竟然拉拽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