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也就是淳祐十年十一月,因四川安抚制置大使余玠防守四川八年劳苦功高,朝廷特下令嘉奖,并晋升二级。 随着圣旨前来的,还有一封私信,是当任宰相郑清之写给余玠的亲笔信。 信里说,自己即将告老还乡,只想等个高光时刻作为退身台阶,意思就是,你尽快搞点亮眼的成绩出来,有了功劳老夫就能光荣下播了。 余玠是个难得的帅才,心心念念都想着收复失地,被这么一怂恿,就决定起兵北伐,先拿下汉中。 他很快便调集各路精锐部队,由重庆出发,在巡视北部边境的同时,督造了平梁山城。 汉中此时被蒙古升格为兴元行省,但古名粱州,取名‘平粱’,就是抚平粱州的意思,表达了余玠北伐的决心。 为了克制蒙古骑兵,余玠已经在四川修筑了十多座山城,因此经验很是丰富,花了两个月就修好了平粱城。 此时已经是次年三月,随即他便率军向汉中进发,首战便在金牛道一带击败了蒙古的利路元帅王进,接着又是三战三捷,俘虏了大量敌军。 四月,余玠抵达兴元城外的中梁山,立下营寨开始攻城,同时烧毁了兴元城北部的栈道,阻止蒙古援军。 不过兴元城里的蒙古守将,也并非什么泛泛之辈,乃是久经沙场的蒙古大将夹谷龙古带,他经营兴元城十余年,城防工事十分完善坚固。 同时这‘假骨龙’手下有许多汉人幕僚,让他在民政上也做得很不错,仓库堆得满满的,而且与其他大多数蒙古将领只奉行杀戮不同,这家伙学会了怀柔安靖,附近十几个原本割据一方的土豪纷纷归附,还有四五个宋将主动投降。 所以这兴元城虽然只有五千守兵,却实在难打,加上蜀地多山难行,余玠军中也带不了大型攻城器械,虽然发起许多次猛烈攻击,还是一直无法攻克。 余玠见硬攻难以奏效,也多次使用计谋,但是都被‘假骨龙’手下一个叫李唐的汉人幕僚识破,于是只好将兴元城死死围住,攻打周边地区,也取得了一定成果,收降了好几支蒙古汉军,还缴获了五百匹北地好马进贡朝廷。 蒙古一方的都元帅土薛和巩昌总帅汪德臣等人率军前来救援,却因为秦岭中的栈道都被烧毁,被卡着过不来。 直到抓住了三名从汉中逃出的蒙军逃兵,在他们的导引下,从陈仓道杀向汉中。 余玠得知蒙古人大军来援,无奈下只能焚毁所有攻城器具,连夜撤退。 姜怀所部原本是驻屯建康的游击左军,来四川轮戊,乃是客军,因此被余玠充作中军,一直没有出战,这时便主动请命,为大家断后,阻截蒙古骑兵追击。 为了更好的利用地势,姜怀将所部四千人分成三部,他自己领两千,刘修礼和陈骁鲲各领一千,层层迟滞袭扰蒙军,效果很不错,大部队安全撤离。 完成任务后,姜怀也开始撤离,派人传信给刘修礼,让他在一个叫做松树平的地方接应。 结果,刘修礼悄悄干掉了信使,然后将接应地点通过崔建章,透露给了追击中的汪德臣,于是汪德臣立刻率军提前赶到松树平,并在山谷设下埋伏,等姜怀进入包围圈后,汪德臣多次劝降无果,就断然发起围攻。 等了许久却等来了噩耗,陈骁鲲不得不和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刘修礼一起撤退,随后,他虽然也怀疑过刘修礼,但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只能一直忍在心中,若不是今天发现了崔建章,或许永远都无法确认真相。 此时的陈骁鲲,无法再忍耐心中的万丈火焰,一拳擂在刘修礼鼻梁上,“你这个畜生!姜大哥一直视你如心腹手足,你却阴害于他,还葬送两千同袍弟兄,你禽兽不如!” 一拳,又一拳,打得刘修礼皮开肉绽,不成人形。 赵孟启示意伍琼将陈骁鲲拦住,“就这么打死,太便宜他了,必须让他付出足够的代价,才能慰籍那么多被他害死的冤魂。” 刘修礼像一滩烂泥,摊在地上,眼中却闪着癫狂,扯着舯烂的嘴角,桀桀怪笑。 “呵……呵呵……视我如手足!?他不过是虚伪而已……呵呵,明明什么都不如我,却屡屡将本该属于我的东西抢走!学艺习武时,他力气不如我,悟性不如我,对练从来就没赢过我,偏偏师父好像看不到这一切,对我一向没有好脸色,藏着看家本领不教我,却偷偷教给姜怀,凭什么!?……他姜怀连拜师的束脩都是我给的,让他教我,他却死都不肯!” “还有,最初去投军,若不是我刘家的门路,如何能直接投在陈都指挥麾下,还恰好被他看中收为学生?……哈哈,学兵事,姜怀还是不如我!可是,那厮惯会装乖卖巧,暗中勾搭芷娘……呵…呵呵……陈帅原本打算将芷娘许配给我的,却被那厮用下三滥的手段夺取了芷娘的芳心,骗得芷娘非他不嫁!” “哈……什么都被他夺去了,我心爱的女人,陈帅的衣钵,游击左军统制,奉化军都指挥使,统统都被他夺走了!他怎么不该死!他早就该死了!” 刘修礼像个疯子一样,歇斯底里地控诉着自己遭受的‘不公’。 为爱痴狂? 刘修礼和姜怀是情敌? 因为情场失意,所以才怀恨在心? 难道刘修礼让自己儿子娶绾绾,是想弥补自己求而不得的遗憾? 听起来有些狗血,似乎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但不过只是心理变态,人性扭曲罢了。 何况,为了私怨,却通敌叛国,把两千生命生生送到敌人的屠刀之下,这行径实在太过卑劣。 赵孟启摇摇头,懒得再听,“别让他再说了,狗嘴吐不出象牙,这种人,总觉得所有不如意,都是别人欠他的。” 伍琼让刘修礼闭嘴的方法很粗暴,掏出匕首,往他口中一绞,挑出一根断舌。 随后,刘修礼只能发出毫无意义的惨嚎,渐渐愈来愈无力,佝偻在地上,不时抽搐着,像一条将死的狗。 伍琼问道,“殿下,该如何处置这厮?” 背刺之徒,比真正的敌人,更令人憎恨百倍,赵孟启自然对刘修礼没什么好客气的。 “这等通敌卖国,谋害同袍,背叛民族,数典忘祖之辈,死一万次也难以抵其罪,将其挂于城楼,由天地噬其命,死后便挫骨扬灰,同时将其罪行昭告天下,以戒后来者!” 宋蒙开战二十余年来,向蒙古投降的宋军将领不少,如果不想出切实可行的措施,恐怕以后还会更多。 赵孟启这般高调表明自己的态度,也算是一种对某些潜在叛徒的震慑。 至于崔建章,就不能让他轻易死了,交给侯涛后续审讯,掏空他所谓的机密。 除了普通士卒外,刘修仁等其他俘虏,赵孟启是打算押解到临安去,让朝廷处理,省得有人跳出来挑刺,说他燕王没有规矩。 此时战场上还一片乱糟糟的,因为人手不足,只来得及将守军伤员送进城中救治,至于叛军的近千伤兵,却还顾不上,另外敌我双方的尸体也来不及清理。 幸好曹烈带了五千援兵来,虽然没赶上作战,但这打扫战场的事正好可以交给他。 把事情安排好后,赵孟启回到城中,心中想着伤员问题,便首先去了吴楼。 这次守城是打胜了,可是付出的代价也不小,守军和民壮伤亡了大半,阵亡牺牲的有四五百,伤员还有六七百,若是救治不到位,死亡人数肯定还要增加。 吴楼占地两亩多,地方不小,却也容纳不了这么多伤员,还好附近的百姓自发让出了店铺与房屋,并且主动帮忙照顾伤员。 到了吴楼外,赵孟启并没有见到预想中嘈杂慌乱的景象,虽然人们忙得脚不沾地,隐隐间却显得井然有序,看来绾绾处理得还不错。 赵孟启稍微放下了心,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进去,免得帮不上忙,反而添乱。 暂时无事,一阵强烈的疲惫涌了上来,感觉有些扛不住,他便干脆先回了县衙。 刚进门,吴潜就找来,连恭贺胜利的场面话都没有,就急切的说道,“殿下,原本计划今日一早就开闸排水的,却被叛军给搅合了,现在可不敢再耽搁,得立刻执行了。” 赵孟启头脑有些昏昏沉沉,闻言一愣,“啊?我还真忘了这事,不过我看现在艳阳高照的,应该不用泄洪了吧。” “老臣去湖边看过水位,离堤面只有两尺不到了,说明起码太湖上游肯定还在下雨,不开闸是绝对不行的。”吴潜一脸凝重。 “这……?”赵孟启沉吟了一会,脑子还是有些乱,最终还是决定相信吴潜,毕竟也是已经决定好的事。 “好吧,那就按吴公说的办吧,正好城外还有五千军士,加上东卫和奉化军大部也该到了,若是来得及,尽量安排得妥善一点,最起码得保证百姓的生命安全。” “老臣也正有此意。” “那一切都交给吴公主持吧,我实在太累了,想先睡一会。”赵孟启甩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