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菫站在花厅门槛上,双手拢成喇叭,“五姐,你再不出来,可就别怪出门不带你了哟。” 话音才落,赵葙就从庭中假山中冒了出来,惊喜道,“四哥答应了!?” “呀,你竟然藏在这?刚才我喊你怎么不应?” 赵菫一脸不可思议,方才自己绕着假山找了好几圈,居然都没找到人。 “嘻嘻,上面有个小洞,我觉得有趣,所以进去玩了一会嘛。” 赵葙一边说着,一边从假山蹦下来,跑到赵菫身边。 “哼,我信你个鬼!”赵菫撅起小嘴,气哼哼道,“四哥说得果然没错,你就会哄骗和利用我!你比钱朵还要坏了!” 赵葙嘻笑着,捏捏赵菫粉嘟嘟的脸蛋,“别生气嘛,反正你就算真的闯祸了,四哥也绝对不会怪你的……好啦好啦,大不了,待会出门我给你买个磨喝乐总行了吧。” ‘磨喝乐’就是木偶泥娃,就像后世的芭比娃娃,在大宋十分风靡,妇女儿童都非常喜爱的一种玩具。 “真哒?”赵菫立马喜逐颜开,“那我要两个!” 好歹也是公主,这么廉价就收买了? 门里的赵孟启看着这幕,直捂额头,这两姐妹,一个精得让人头痛,一个憨得令人心疼。 等了两刻多钟的样子,顾青带着一帮男女回来,开始分别给兄妹三人乔装。 皇城司真的是什么人才都有,没多久将三人换了一个模样,不是很熟悉的人,还真的很难认出来。 赵孟启一身公子哥打扮,脸上敷了一层粉,乌纱软幞头上还簪了一朵大红色的月季花,真是浪荡又风骚。 见赵孟启一脸嫌恶,顾青带劝带解,“殿下,如今城中人多眼杂,如此乔装比较随众,为安全计,还请您勉为其难。” 这还真不是顾青故意搞事,而是宋代男人真的喜欢簪花,连李逵那样的都簪,而一些富贵人家的年轻男子更是傅粉涂脂,以为风尚。 赵孟启无奈耸耸肩,然后看到两个妹妹也收拾好走了出来。 她们换了一身素雅的衣裙,头上戴着帷帽,用白纱遮挡了面容。 然后贴身随扈之人也都换了衣服,整个队伍看起来就是富家子弟出游。 在顾青的安排下,用带有车厢的平头车悄悄出了子城,绕了许多弯子,才在一个无人小巷下了车。 出了小巷,赵孟启身边就剩两姐妹,加顾青耿直,一共五人,伍琼身形太过高大,不容易掩饰,便没有带他,而其他护卫和皇城司的人都四散隐入了人群中。 深深呼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赵孟启抬眼四顾,看着街市中往来如织的人潮。 姑苏城本就繁华,人口也多,如今却更盛数倍,得知财路的各地士绅富豪,嗅到商机的贩夫走卒,刚考完府试的学生士子,谋生糊口的工匠力夫等等,各种各样的人流疯狂涌入,让这座城焕发出远胜以往的勃勃生机。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赵孟启的数项举措,已经开始显现出巨大的虹吸效应,使平江府有望成为大宋真正的经济中心。 这种肉眼可见的改变,让赵孟启隐隐有种成就感,心情越发愉悦起来。 正走着,赵葙拉着赵菫在一个卖磨喝乐的摊子前停下脚步,“菫娘,这家的磨喝乐挺不错,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呀。” 赵菫咬着手指,歪头看了好一阵,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太一般了……” “这么多品种都没有你喜欢的?那你想要怎么样的?”赵葙讶然,莫名有种不详的预感。 赵菫狡黠一笑,从嘴里抽出手指,指向一家珠宝铺,“五姐,咱们去那里看看吧。” “呀,菫娘你这是开窍了?”赵葙苦笑起来。 赵菫拖着她的手,往那珠宝铺走去,“走嘛,走嘛,这可是你自己答应的哩。” 赵孟启跟上两个妹妹,口中调侃道,“葙娘啊葙娘,你肯定没想到有一天会栽到菫娘手里吧……” “不对!她哪有这么多心思?”赵葙反应过来,立刻愤愤道,“我知道了,一定是四哥你教她的!四哥,你太坏了!” “嘿…只许你骗她,就不许我教她呀。”赵孟启背着手,一脸坏笑。 走进店中,伙计立刻迎了上来,热情周到,却又恰到好处,不会使人感到腻歪。 这时候也没有玻璃柜台之类的,所以店堂里并没有陈设太多商品,反倒更像是一个富丽堂皇的聚会厅,错落有致的摆放着不少红木檀木的桌椅,有不少都坐着客人,正在观看一个个托盘中的商品。 伙计引着赵孟启等人寻了个位置坐下后,立刻香茶糕点伺候上,“客官,需要何种首饰,小的给您送上来瞧瞧。” “你们店中有磨喝乐吧,将最好的都拿出来。”赵孟启笑道。 伙计也并没觉得惊讶,“好嘞,客官稍等。” 后世有几块钱的芭比,也有几十上百万的玩偶,而宋代的磨喝乐有几文钱一个的,同样也有非常昂贵的,所以珠宝店卖玩具,并非什么怪事。 没多久,五六个伙计或端或抱,送上来几十个磨喝乐。 这些大小不同的磨喝乐可不是小泥娃娃,姿态不一却都十分精致,小的仅有拇指大,最大的却与真人小孩一般。 用的也是各种名贵材料,有以象牙雕镂的,有用龙延佛手香雕成的,也有翡翠美玉的,而衣饰装扮更是极尽精巧之能事,包括手中所持玩物什么的,也都是金玉宝石所制。 有些还配有彩绘木雕的房屋家具,一切都惟妙惟肖。 伙计介绍着,最后说,“论磨喝乐之极巧,姑苏当为天下第一,而鄙店的磨喝乐,敢称姑苏第一!” “嚯,口气倒不小。”赵孟启不置可否,微笑看着赵菫,“要是没有喜欢的,咱们就换一家看看,今天非得让你五姐肉疼。” 赵菫看看这个,摸摸那个,觉得每一个都爱不释手。 “五姐,我都想要哩。” 赵葙肝颤,“不行,说好两个就两个!再说了,你看我像是带了那么多钱的人么?” 公主家也没有余钱啊,这要是全买了,不得好几年的俸钱打水漂了么。 赵葙怕赵菫不信,还把荷包掏出来,倒出里面的金豆子,肉疼道,“都在这,全给你算了。” 赵菫考虑了好一会,还是抵抗不住全部都要的念想,便掀起帷帽上的白纱,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赵孟启,“四哥……” 赵孟启哭笑不得,这不是挖个坑反倒把自己埋进去了么? “都包起来吧,算算多少钱。” “啊?!”伙计先是一愣,随即天大的狂喜涌出,“客…客官,您的意……意思是,全部都要么?” 赵孟启耸耸肩,宠溺的看了一眼赵菫,“那不然呢?” “您稍等!”伙计又变得利落起来,小跑向后堂。 或许是因为伙计声音太大,吸引得其他客人也看了过来。 赵孟启迅速把赵菫的白纱放下,顺手把案上的金豆子一撸,冲着赵葙坏笑,“不够的,从你田庄收益里扣……” 赵葙傻眼,“四哥你,你也太偏心了吧!” “嘿嘿,看你还敢不敢再拿菫娘当枪使了。”赵孟启理直气壮地。 这时,一个女人大声道,“店家,那个牙雕的磨喝乐我要了!” 赵孟启循声一看,见说话这女人满身富贵,却十分年轻,也就十六七的样子,正傲慢的指着这边桌案上的磨喝乐。 恰好伙计带着掌柜从后堂赶来,见此忙不迭的分说,“抱歉抱歉,请吕娘子原谅则个,这些磨喝乐都被这位客官买了,鄙店没法再卖给您。” 这女子却不依,“那就不关我事了,我就要那个磨喝乐。” 然后她边上一名英武男子站了起来,“既然内馈说了要,那就请李掌柜包涵了。” 这人说话的时候,看到没看赵孟启一眼,似乎很不屑一般。 李掌柜满脸为难,似乎又不敢太得罪这对年轻夫妇,犹豫了一会,便带着祈求望向赵孟启,“这位郎君,您看您要买这么多,也不差一个两个的,要不,结个善缘,把这个象牙磨喝乐匀给那位娘子如何?” 赵孟启自然是无所谓多一个少一个,但那夫妻的态度令他不爽。 既然知道自己说了都买下,那想要的话,好好过来打个商量,让了也就让了,便是赵菫也会通情达理。 可这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那凭什么惯着他们。 “呵,说了全都要,那就半个都不能少!” “这?”李掌柜语塞,感到蛋疼,好不容易来了一单天大的买卖,怎么就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那英武男子瞥了一眼油头粉面的赵孟启,嗤笑着,“你这奶娃娃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看你这样子,应该也是有些家世的,不过,我奉劝你一句,不管你什么来历,咱吕家都不是你得罪得起的!” 赵孟启被逗笑了,“什么驴家马家,我倒想看看,怎么就得罪不起了?” “黄口小儿!找打!”英武男子把身后椅子一踢,腾身挥拳冲向赵孟启。 赵孟启眼皮都没眨一下,这男子半路就被顾青挡下。 顾青捏着男子手腕,往后一掰,同时提脚踹在他膝弯,让他秒跪于地。 “文虎!”那吕娘子惊呼,想要叫人时才意识到,自以为自己丈夫身手了得,所以今日逛街并未带护卫。 顾虑到燕王微服出行,顾青也不想把事闹大,很快便放开了那男子。 男子甩着手,脸上一阵青一阵紫的起了身,或许是知道自己远不是对方的对手,也没敢咋呼,只恨恨道,“今日之事,范某必有后报!” 那吕娘子急切前来搀扶,嘴里却抱怨,“平日那般勇武,今日怎滴如此没用!” “大意了,大意了。”范文虎讪讪。 “好吧,确实也是被小人偷袭了,你没事就好。”吕娘子居然信了自己丈夫的说辞,然后颐指气使瞪着赵孟启,“居然敢得罪我吕家,敢不敢报上名号!” 赵孟启又是失笑,而且大概猜到这对夫妻的身份,“吕师夔是你什么人?” “你认识我兄长!?”吕娘子惊讶。 嚯,原来真是那个范文虎啊,果然草包一个。 赵孟启摸摸鼻子,“认识。” “那就好!”吕娘子气焰更张,“既然知道我是谁,那你就该有点自知之明,这磨喝乐,我今天要定了!” “呵呵,好大的口气哦,别说是你,就算吕师夔自己来了,我说不让就是不让!”赵孟启懒得和她掰扯,转头对李掌柜说道,“结账吧,多少钱?” 李掌柜惴惴道,“承惠两千三百八十贯。” 啧啧,这么些个小玩意居然还这么多钱,都能买几十万斤大米了。 赵孟启哂笑着,往怀里掏钱。 “我出五千贯!李掌柜,你把东西送到吕家,然后去账房结钱。”吕娘子得意洋洋,“我就不信了,你还能带这么多钱出门?” 这个确实,即便是纸钞,五千贯都是老厚一大叠。 “呵,比钱多?”赵孟启轻笑,掏出一个小册子,看向李掌柜,“支票知道么?” “郎君说得是皇家银行的支票么?老朽听是听过,却尚未有幸见识。” 李掌柜眼睛锃亮,那支票可是据说只有少数几个身份极特别的人物才有呢。 赵孟启捏开夹子,取出一张印刷得极其精美的纸片,然后盖上一个小印,递给李掌柜,“不管吕家开价多少,我都加一千,具体多少数,你往上填就行,你也不用担心是假的,可以等支取完,你再送货,顾问,你留个收货地址给他。” 说完,看也不看吕家两夫妻,带着两姐妹施施然走出店外。 这,这是什么豪奢手段?! 要多少随便填!? 李掌柜捧着支票,看着上面金灿灿的‘大宋皇家银行’六个大字发愣。 范文虎和吕娘子两夫妻也是傻了,同时感觉脸上有种火辣辣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