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园位于姑苏城东南角,贴近两面城墙。 虽然规模几经缩减,但占地依然不小,纵一里,横近两里,宛如一座小城。 园中大树参天,花草缤纷,奇石流水意趣盎然,假山洞壑匠心独运,雅致富丽的亭台楼阁错落其间,体现出取法自然而又超越自然的深邃意境。 此时尚未日落,园中各处却已点起璀璨的灯火,让满园宾客仿若置身天上人间,流连忘返。 这花魁大会其实从早上便已经开始,白日间算是初选,只有名列前茅者,才有资格参与晚上的决赛。 据说,总共有一百名来自各地的名伎参与,她们无不是艳压一方,芳名远扬的风月头牌。 初选的方式也不复杂,就是犹如展销会一般,以各自青楼的名义,在园中选一处场所,公开献艺,以此来赚取观众的‘投票’。 明面上来说,人人都可以入园赏玩当观众,但十贯钱一张的门票就足以劝退绝大多数人,当然,如果你有才华和名气,也是可以免费入内的。 这十贯钱也不算白花,不但可以欣赏千姿百态的各色美人,而且园中的佳肴美酒瓜果点心等等都可以任意取用,不过投票倒是得另外花钱。 一种特制的绢花,有金银紫三等,价格分别为一百贯、十贯、一贯,宾客自行购买,然后用于打赏给各自欣赏的青楼。 初选完后,以收到的绢花进行结算,打赏总金额在前二十位的青楼才可以派出自己的种子选手进入决赛,算是团体赛和个人赛的结合。 这时初选已经结束,再有半个时辰后才开始决赛,赵孟启几人也刚刚踏进南园中。 由小厮引领着,他们直接来到了作为‘主会场’的近仙阁。 壮丽的阁楼前是一个巨大的平地广场,在临近阁楼的地方,搭建起一个舞台。 台上十多名风姿绰约,衣着单薄的舞娘,在鼓乐伴奏之下,热情跳动着胡旋舞。 舞台下,三面都环绕着大小不一的筵席,有些三两人一桌,有些七八人共座,观赏表演的同时,还能饮宴交谈。 赵孟启虽然来得晚,但出手阔绰,因此得到了一处很不错的位置。 尽管他带着两个妹妹,然而宾客中的女眷并不在少数,因此并没有引起什么诧异的目光。 说来,其实是他见识少了,这时候的青楼行业主要是经营舞乐表演,侍寝只是附加业务,或许有,或许没,和后世娱乐圈差不多,所以女子逛青楼也不稀奇,何况这花魁大会比的是声色才艺,比某晚可好看多了。 落座后,赵孟启见顾青板着个脸,便笑着轻声道,“顾问啊,你莫要这么紧张嘛,大家都是出来玩,你这个样子反倒引人注意。” “呃……”顾青立马揉揉脸颊,尝试着放松下来,“人实在太多了,心中难免忐忑。” 赵孟启四顾一看,粗略估算在场有数千人,“呵呵,这花魁大会还是蛮赚钱的嘛,入门就要一人十贯,这些筵席又是五十到两百贯不等,不算那些花票,怕是也有十几万贯了。” 有钱人还是蛮多啊! 赵孟启心中感叹,不过转念一想,后世花几千一万买门票听演唱会的人也多了去了,平心而论,这花魁大会或许比许多演唱会更值一些。 赵葙看着台上的舞蹈,似乎有些失望,嘟囔道,“除了穿得少点,也没什么特别嘛。” 她在宫廷中看多了表演,眼界高点也是正常。 赵孟启随口应道,“那你非要跟着来……现在只是暖场助兴,正戏还在后头,可能会有意思一些。” “能有什么意思?无非就是你们男人那点爱好,算了,反正我来只是为了替绾绾姐监督你的,无聊就无聊些吧,谁让我是个好妹妹呢……”赵葙都快被自己的伟大感动了。 这种好妹妹,谁要谁拿去。 赵孟启暗自撇嘴。 这时,一个小厮拿着本画册凑过来,“舍人,需要点花么?” “嗯?点花?”赵孟启有些不解。 “就是选几个小姐来作陪,为舍人斟茶倒酒,逗乐解闷,这是群芳谱,您先瞧瞧。” 说着,小厮把画册递上。 这时候把风月女子称作小姐,和后世意思一样,千万别乱喊。 赵孟启接过,顺手翻看,原来是女伎的画像,不过了了几笔,甚是抽象,一旁倒是还有几行文字简介。 小厮殷勤解释道,“时间仓促,所以潦草了些,还请舍人担待,而且小的保证,上面这些小姐未必绝色,却也艳丽可人,定不会拿庸脂俗粉糊弄舍人。” 合上画册,赵孟启问,“这些就是参加比选之人么?” “那倒不是,按规矩,在初选时,若是客人给某家青楼投花最多,便是该青楼的贵宾,可召唤其行首作陪,因此除去前二十名青楼的行首稍后将登台,其他落选青楼的行首却已经名花有主了。” 小厮一边说着,一边用目光向四周示意。 赵孟启这才留意到,不少筵席中都有容颜不俗的女伎作陪。 看来,给榜一大哥福利是有传统的啊。 “这岂不是说,前二十名的贵宾反倒要吃亏么?” 小厮陪笑道,“那倒不会,稍后的决选一样有投花,作为影响最后排名的因素之一,而且会把初选的投花统算在内,最后投得最多之人依然是贵宾,虽然很可能需要多花钱,但花榜上的行首身价也更高了不是,能召其作陪,还是蛮值得的,舍人若是待会看到合缘的行首,也可以投花助力,说不定今夜就可抱得美人归。” “哦?这作陪,都能做些什么呢?为所欲为?”赵孟启故作轻佻。 “这……怎么说呢,其实参评的小姐们必须是清倌人,都是每一家新培养的台柱子,平日想见可不容易,就比如唐安安,自入行以来,很少在人前出现,更没有单独待客过,而今日只要成为她的贵宾,那她是必须要接待的,至于具体能做什么,那就要看她自己的意愿了,若是能打动她的心,便是将其赎身纳妾也是有可能的。” 此时的青楼并不艳俗,反而是高级风雅场所,青楼女子才情百巧,文化水平普遍较高,吟诗作词、弹琴唱曲、投壶覆射、拆白道字,几乎样样在手,其中不乏才华洋溢的诗人、能说会唱的才女,甚至是声名在外的艺术家。 因此并非单单花钱就能得到她们的接待,越是名伎,对客人就越是挑剔,如此才能保持自己的身价。 她们通常用所谓的‘旗楼赛诗’和‘打茶围’来甄选客人。 客人到青楼后,进门就先上一杯要好几贯钱的点花茶,点选自己想要见的女伎,约莫还要作上几句诗,以验证能否够格。 然后来到该女伎的客厅,再花几贯钱点上一壶‘支酒’,还要给小厮、女使等打赏,但还是见不到女伎。 这时候就是打茶围,需要与其他同样等待的客人一起吹牛逼,而女伎就隔着屏风听,听谁最风雅,有深度,会撩骚,就选他见面,当然,见面还是要花钱的。 有些人可能这么折腾好多次,钱花了不少,可依然见不到女伎的面。 要说,这简直就是犯贱,偏偏却又许多男人就是这么贱骨头,就是喜欢这个调调,还乐此不疲。 据说当年道君皇帝慕名想见李师师,同样也是走了这么一遭流程,虽然徽宗做皇帝不行,可才情确是挺高的,居然一次性通关,在天亮前见到了李师师,留下了许多风流话题。 “唐安安啊?”赵孟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眯着眼,“传闻今年花榜她必夺魁,若是能把这新鲜出炉的花魁摘了,倒也是一大乐事,顾问啊,你好像还未娶亲吧,夜间一定有些寂寞孤独冷吧,要不,我把这唐安安给你弄回去暖床吧。” “啊!?”顾青有些懵,想要拒绝,却又以为赵孟启有什么深意。 看他这表情,赵孟启拍拍手,嘻笑道,“既然你不反对,那这事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待会我替你打榜!” 把唐安安弄回去!? 小厮闻言,一脸呆滞,这小舍人看起来人模狗样的,怎么敢如此口出狂言,该不会是失心疯吧。 随即他又看看乔装过的顾青,这货一脸蜡黄,须发如败草,一副病痨鬼的样子,就算唐行首两只眼都瞎了,也看不上啊。 然后他没忍住,低声道,“舍人,虽说唐行首当不会以貌取人,可尊友这……除非才高八斗,能够作出令唐行首满意的佳词来。” “作词?小事一桩尔!”赵孟启大大咧咧,接着眼睛一转,“那作了词,是不是就不用投花了?” “这个…小的可说不准,毕竟这都是看唐行首心意之事,不过以小的之见,投花还是比较稳妥一点。” 小厮低眉顺眼的笑着,心里却嘀咕着,作词是不难,可能与燕王殿下那首木兰词比肩,可就难如登天了,您们还是花钱求个见面的机会比较实在一些,至于把唐行首带回家,那还是别做这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