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亏,自然会学乖。 苏贾长的凄惨下场,让部族军不敢再轻易靠近城墙,甚至干脆也不劝降了。 不过他们又玩起了新花样,在城头守军的眼皮下射程外,将本该两军对垒厮杀之地,变成了大型野炊会餐场所。 各种肥美鲜活的猎物被堆成垛、聚成群,铺陈在三面城墙外不远处,显然就是刻意向城头守军炫耀。 那些袒身跣足相貌凶恶的土人以猎物为中心,围成许多个圈子,高唱着呓语一般的咒歌,手舞足蹈,上蹿下跳。 这是在向祖灵及各路鬼神献祭,好一阵闹腾之后,他们才停下来开始处理猎物。 猎物中有特意保留着的活鹿,每一群土人中最受认可的‘勇士’,握着用不知什么动物棒骨制成的管刺,捅进鹿喉中。 鹿身剧烈抽搐,热腾腾的鲜血从骨管中涌出,落到陶瓮中,然后被送到长老或者‘贵族’面前,供他们直接饮用。 其后,勇士才会拔出骨刺,恶狠狠的咬住鹿喉伤口,贪婪地吸吮生血,满意之后才会轮到下一个人接上,直到鹿血被吸干为止。 饮血之后的土人开始狂躁起来,双手捶打满是刺青的胸膛,冲着城头嘶吼狂吠,满嘴满脸血淋淋很是狰狞,猩红血液滴淌到那不可名状的刺青图案上,显得分外诡异,分外凶邪。 这一幕令城头上的守军心中直发毛,就好像看见了真正的邪魔恶鬼一样。 林应嘉看得也是直皱眉,“这些便是山中部族吧,野性凶顽若此,恐怕难以教化……” “教化不了那便全都消灭就是。”曾八不以为意道。 傅一新凝视着土人的举动,语气沉重,“据万幸所说,眼前这些部族大都来自南边,算是有些许开化,而东北大山中的部族要更加野蛮凶悍,最是热衷于猎头,对他们来说,人头不但是个人勇武的象征,还是祭祀神灵的必备之物,甚至于还能当钱一样用来交换任何货物,另外还有一些部族甚至以人为食,如果不加以解决,将来到了岛上的移民就会沦为他们的猎物。” 林应嘉听了,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随即听到曾八语带惊讶,“咦…他们连屎都吃么!?” 原来他看见有土人剖开鹿肚,剥出食囊割破,然后捧出里面青绿如苔很像牛粪的东西,再撒上乌黑的盐巴,搅拌揉搓一番之后,直接送入口中吞食,表情却像在吃无上美味一般。 “哦,这个是还没完全消化的草,巴布扎人偶尔也会这么吃……大概是因为岛上没什么蔬菜吧。” 经常在各个巴布扎村落中跑来跑去的傅一新已经见怪不怪,毕竟故意把鱼腌至腐烂生出蛆虫才吃是岛上土人的常规操作了。 接下来,他们就看到土人把剥好皮的猎物,或是整个架到火堆上烤,或是丢入大瓦罐中煮,肉香顺着风,飘向城头。 曾八忍不住失笑,“难道这些土人是打算把咱们馋死!?” “假如我们真的没粮食了,这招确实能起不小作用。”林应嘉说着,眉间浮起忧色,“原本咱们还想引诱土人攻城后反击,以夺取他们的粮食,可如今看来,他们根本没把粮食集中存放,咱们便是反击成功,也得不到多少。” “那,要不咱们也别那么麻烦搞什么诱敌了,直接出击攻下那个鸟营寨,砍了那帮数典忘祖之辈的狗头。”曾八捏起拳头。 傅一新摇头道,“不行的,你看那营寨,修得本就有点远,而且对着咱们一面很结实周密,但营寨后面却留了许多大缺口,大概等咱们一出击,他们就立刻跑远了,说不定他们就是故意想引咱们去攻。” 曾八眺望部落军营寨,觉得傅一新说得可能是对的,于是只能挠头。 部族联军营寨中,修了一个比较高大的瞭望台,留希坤等十几个人正在上面饮宴。 “古有四面楚歌,但以小弟看,留世兄今日一招四面肉香绝对是更胜一筹啊!” 蔡奇沧睁着一双绿豆王八眼,满是谄媚的恭维着留希坤。 “哈哈,过奖过奖,我这也是因地制宜,因时设计嘛,不过此计还是源自刘先生的提示,不能全算我的功劳。” 留希坤说着谦逊的话,神情却分外自得。 刘建明安安苦笑,他本来是想试着以引诱宋军为理由,让留希坤把粮食集中到营寨中,只是没敢把话说得太明显,结果留希坤自己脑洞大开,搞出个临阵吃肉之策。 “郎君实有汉高之贤,方能把在下微末之言变做实用妙计,何必过于自谦。” 对于这个马屁,留希坤很是受用,“哈哈哈哈,先生妙人,犹若吾之子房也!” 啧啧,这家伙还真把自己当汉高了…… 见爱郎兴致高昂,鸠谷心中也十分欢喜,端着一大盅酒,把自己肥大的身躯撞进留希坤‘怀中’,嗲声说了一句。 舌人及时翻译,“这酒是我亲自酿造,你我共饮以祝留郎大业早成……” 贴身的肥腻,差点没把留希坤当场送走,但想要成就大业岂能是非常之人,所以他愣是硬生生抗住了。 看着鸠谷手中八角木酒杯里满当当的酒水,留希坤却依然很不想喝,更不想与鸠谷共饮。 因为岛上土人的酿酒方法十分独特,被称为‘口嚼酒’,乃是要将小米放入口中咀嚼成曲,也就是利用口水中的淀粉酶来发酵。 所有土人部落的酒都是这样来的,男女老幼都可嚼酒,不过多数是未经人事的少女来嚼酒,特别是供奉给神明所用。 这酒是鸠谷亲自酿造,自然就是用她的口水发酵,正常汉人恐怕很难接受,何况一向锦衣玉食的留希坤。 而且虽然土人确实有相亲爱之人共饮的习俗,不过帕宛族一般会使用把两个木杯连在一根木杆上的连杯。 留希坤默念着‘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压下胸腹间的翻腾,接受了鸠谷的邀请。 强装出欢笑,留希坤按土人的习俗,与鸠谷并肩,各自握持着八角木杯两边的木杆把手,然后脸贴着脸,把嘴唇也并在一处,酒水倾出,混着二人的口水,双入于口。 喝完之后,酒水浸满了鸠谷壮硕的胸口,但她完全不在意,笑得格外开心。 而留希坤却感觉口中分外苦涩恶心,还要硬逼着自己吞下去,心中忍不住暗暗发誓,等老子成功之日定要将这肥婆剁了喂狗! 正当他以为应付完事时,鸠谷却又端来一个硕大的杯子,“留郎,这血是取自最雄壮的公鹿,饮下之后将得到天神的赐福,不但能强身健体,还会有无穷无尽的力量。” 浓烈的血腥气冲进留希坤的鼻孔中,将他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呕吐感再次激起,不得不死命掐住自己的虎口,疼得脸色煞白直冒冷汗。 “留郎,你怎么了?难道不愿意接受我的爱意么?”鸠谷很委屈,仿佛东施颦眉…… 九十九拜都拜了,还能差了这一哆嗦!? 留希坤狠狠一下决心,接过血杯,闭着气硬生生灌了下去。 取回空杯,鸠谷笑容更胜,“我得到神灵谕示,今天是难得的大吉大利之日,正是你我牵手之时,所以今夜我会等着留郎来我帐中哦。” 这肥婆想干什么!? 留希坤脑子嗡嗡的,差点把喝下去的血吐出来。 土人称婚姻为牵手,也没什么规矩礼节,有些狗男女看对眼就可以野合,日久生情了就相互挽手见父母,算是正式确定关系。 鸠谷虽然是女巫,却也能如寻常人一样婚配,至于之前有没有过情郎,留希坤也不知道,但显然她是要把留希坤这个情郎给拴住。 看来土人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留希坤已经没法光靠卖嘴就能利用鸠谷了。 想傍富婆怎么能不付代价呢? 为了自己的远大理想,留希坤只好把快要咬碎的牙,又狠狠咬了咬,脸上绽出温柔的笑容,“太好了,我盼着这一天好久了,今夜定要与我的鸡米伢共度良宵。” 鸠谷大喜,羞涩的低下了胖头,又可能觉得还不够,便伸出‘肥拳拳’捶在留希坤胸口,“就知道你早就在馋人家身子,讨厌死了……” “是是是。”留希坤强颜欢笑,虎口却在冒血。 真是个狠人! 边上刘建明等所有人,此刻对留希坤都是衷心佩服。 为了缓解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刘建明干咳了两声,“留郎君,对眼下的局势,在下心中有个忧虑,不知当不当说。” 一听到说正事,留希坤赶忙趁机把身体坐正,不着痕迹的将鸠谷‘扶’开,向刘建明丢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先生有何忧虑,敬请言明。” 刘建明一本正经,“是这样的,郎君您看,这鹿城中如今主事的主要是三个人,其中左翼军统制曾八乃是燕王亲卫出身,那肯定对燕王是忠心耿耿毋庸置疑的,而林应嘉和傅一新虽然都是福建路人,但投靠燕王后,仅仅一介新科进士就登上如今的高位,将来的前途那也肯定不可限量,因此郎君想单单以绝粮来迫使他们投降,恐怕并不容易啊。” 原来还真是正事。 留希坤沉下心,认真道,“此事,我也有过考虑,已经派人回福建,让家中去把他们家眷寻来,只是暂时还没消息,也是奇怪,这个月到现在都没有福建那边的任何消息传来了。” 刘建明摇摇头,“郎君此策倒是可行,就是那边现在也是一片混乱,都忙着对付燕王,恐怕一时间顾不上咱们。” “也是,对他们来说,流求只是用来拿捏燕王的一个钩子而已。” 留希坤点头,心中却说,可对我来说,就是全部! 刘建明继续说,“所以咱们不能太过依赖那边的支持了,我的建议是,除了等待城中粮尽之外,也应当攻城给予压力,这样一来肯定可以让城中军心士气加速崩溃的。” “这个么……先生说得倒也有理,是该给他们多一点压力,但土人打不过宋军,更别提攻城了,要是再损失一些土人,恐怕就围不住这鹿城了。” “可以先佯攻嘛,别忘了宋军可是饿着肚子,说不定打着打着他们就没有抵抗之力了呢,土人不够就再找些来便是。” “嗯,有道理!确实比一直被动等待要好,至于多招土人部落嘛,其实我们本来也有这个想法,但是北边那些个部族要价太高,所以没谈拢,就这么拖着了。” “要价高怕什么?给他们就是,和郎君已经付出的牺牲比起来,还有什么代价付不起呢?” 是啊,老子把自己都付出去了。 留希坤讪讪,然后苦笑,“那些部族若是要铁要粮食什么的我也就答应了,可他们要的是人,人头和身体都要……这要是给了,我岂不是只得到一个空城?” 刘建明愣了半晌,呐呐道,“原来如此啊,那就算了,在下再想想有没有其他法子……” 此时,留希坤反倒是自己想通了,“给就给吧,也不用全部,给了一两千应该就能让他们满足了,反正也要清除一些不听话的!” 这下子刘建明心中隐隐有些后悔,自己该不会弄巧成拙吧? 原本只想着促进部落军攻城,没想到会招来一群更凶残的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