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庆前脚才走,苏越就找来了叶安白和侍卫们。 “今日我的行事你可看出什么来了?” 叶安白才到,苏越就出了个题目,让他发蒙的同时,也是在仔细思索。 十月的天气显得很是适宜,就是干燥了些。 苏越喝着菊花茶,示意十七和瘦猴也想想,至于苏北沙,他早就已经不再奢望了。 等了半饷,叶安白还是一脸的发蒙,显然没有结论。 十七试探着说道:“老爷,您今日是有意的吗?” 瘦猴也说道:“十七哥说的对,老爷,小的也觉得今日您是故意的。” 苏越看了一眼在憨笑的苏北沙,点头道:“是故意的。” “你们都要记住了。” 苏越告诫道:“百姓最为现实,一日三餐,生儿育女才是他们生活的重心,所以仅靠着许诺是无法驱动的。” 叶安白迷惑的道:“老师,那以往官府役使百姓时,他们可是很老实的呀!” “那是威胁。” 苏越淡淡的道:“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百姓若是不从,轻则破家,重则灭门,明白吗?” 叶安白震惊之后就是默然,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伯爷,饭菜做好了,现在上吗?” 这时门外探出个人来,苏越笑道:“多弄些来,今日大家一起吃。” 此时侍卫们的地位还不是前朝时那么高,那时候的侍卫和主将同吃,主将吃什么,他们就吃什么。 只是到了战场上,这些优渥的待遇就需要用生命去保障。 摆好饭菜后,苏越指着那些各种做法的鱼干道:“来,大家都尝尝,看看拿到内陆去有没有前途。” 红烧带鱼,油煎跳跳鱼…… 看着大家都吃的酣畅淋漓,苏越就不管什么食不言的规矩,说道:“想要百姓信从你,强硬的方式不可持久,所以今日我先提出让他们自家做,然后统一收购,可后来你们都看到了。” 瘦猴咽下一块带鱼,“老爷,您这是给他们设了陷阱啊!” “可以这么说。” 苏越不讳言的道:“这种罐头对条件要求比较高,若是分散于各家各户去加工,最后出来的东西参差不齐,做不大,也做不好。” 十七眼睛一亮,道:“老爷,那您就是先以利诱之,让他们心动之后,再用叶先生出场来收尾,正好让那些百姓心服口服。” 苏越微微点头道:“不利诱,百姓就不会动心。不布局,没人会理会你,这就是人心。” 叶安白懵懵懂懂的道:“可是老师,弟子怎么觉得还是那几箩筐的铜钱起的作用最大呢?” “正是如此。”苏越点头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没好处谁会听你忽悠!” 看到几人在思考,苏越却在想着另一个问题。 吃完饭,苏越回到书房写信,不但是写给家中,还有太孙汉仪等人。 在信中,苏越把岛寇的来歷和沿海百姓的情况一一道来,最后一句是:若不肃清底层吏治,则岛寇不绝! 在后面,苏越附上了地方所征收鱼课的内容。 沿海地区的鱼课分为本色和折色,这几年由于战事的原因,本色较多,也就是鱼鳔之类的东西。 可地方官府在征收了本色之余,还要求其它的杂税。 杠解、水脚、耗羡…… 这些杂税加起来,渔民们真是苦不堪言,多有弃业者。甚至有铤而走险者,直接出海去寻岛寇,从渔民摇身一变,就当了海盗。 “伯爷,这几年好在是本色课税,不然更苦啊!” 龙朝的课税分本色和折色,本色就是你自身的产出,折色就是你得掏银子,或是去购买官府要求的东西纳税。 折色课税让地方官府有了更多的杂税项目,百姓更加的难熬。 栾金铜叹道:“在下这些时日走了多地,发现地方小吏如狼似虎,巧立名目搜刮民财,正如伯爷所说的那样,不肃清底层吏治,则倭患不可除!” 苏越接过栾金铜的记录册子,翻看着各种名目收取的杂税,以及各种编外的杂役…… “车脚钱,口食钱,竹篓钱,沿江神佛钱……” “哈!” 苏越抬头,郁闷的唿出一口气,摇头道:“人心本贪,太祖皇帝杀了多少贪官?当今陛下又杀了多少?杀之不绝,前赴后继啊!” 想起以后漫长的‘前赴后继’,苏越苦笑道:“这是痼疾,任何时代都不可能消失,最多也就是从督查上多下功夫而已。” 其实苏越的心里话是:不但要督查,而且还要形成全民监察的态势,这样才能延缓基层腐烂的蔓延速度。 栾金铜想起太祖皇帝杀贪官的狠劲,不禁也是摇头无语。 苏越重新写了一封信,封住封口,交给了苏北沙,然后说道:“快马送去。” 军中自有渠道,按照苏越的级别,自然可以要求加快传递。 两人正在感叹着,瘦猴进来说道:“老爷,栾先生回来的时候有人跟着。” 栾金铜一怔,愕然道:“在下不过是孑然一身,他们为何跟着?” “去,跟着那人,看看是谁的手笔。” 苏越交代道,等瘦猴走了之后,他冷笑道:“苏某来此看来是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啊!他们害怕了!” 栾金铜略一思索,也明白了事情的来由。 苏越处理岛寇和通寇人的手段让人心惊,而且他暂时还没有离开台州府的迹象,那些人大概是担心这位太孙的老师是带着某种目的下来的。 苏越起身,看着外面洒满庭院的金黄色,负手道:“心底无私天地宽,心中无鬼,何必行此鬼祟之事,我倒要看看,这些人究竟是在害怕什么!” 第二天,瘦猴就带来了跟踪人的消息。 “老爷,那人最后进了税课司。” “一个税课司绝不敢私下如此!” 苏越想起了昨天看的那些奇葩的税收政策,商税被太祖皇帝定为三十税一,这个起因是为了恢复因为战乱被沉重打击的商业。 可到了本朝时期,国家早就恢复了好几年了,可汉平帝依然不敢改动他老子的政策,依然是超低税率。 “都靠农民来养着这个偌大的国家,若是有个天灾人祸,朝廷将如何?” 苏越叹道:“市舶司也是如此,禁止民间贸易,只许纳贡贸易,关键是还不收税,额滴神啊!看看前朝的商税吧!” 栾金铜久在苏南府,自然知道这些弊端,他劝道:“伯爷,这些都得缓缓图之,毕竟……殿下还年轻啊!” 苏越诧异的看了栾金铜一眼,点头道:“是啊,我们都年轻,不过这事我是不能不管!” 静默了一会儿后,栾金铜躬身道:“伯爷放心,在下亦是有一番胸怀!” 刚才栾金铜突然表露心迹,苏越只是含煳应对,这次他不能再这般了,否则栾金铜必然离心。 定定的看了栾金铜一刻,苏越缓缓的道:“此路风险不小,非坚忍不拔不可为,非心如铁石者不能当,你可想清楚了?” 栾金铜肃然拱手道:“伯爷,在下不悔!” 苏越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如刀般的刺向栾金铜:“哈哈,老栾啊,你可知晓这个话的后果?一旦你有异动,苏某有一干种方法能让你死的无声无息!” 栾金铜坦然的道:“若是如此,任凭伯爷处置!” 苏越点点头,然后说道:“好,此后你可到我的书房来。” 苏越的书房在方家就是个禁地,除非是他叫你去,否则靠近者都会被侍卫们当成奸细。 栾金铜在方家的这段时间里,看到过苏越的行事。从汉仪对苏越的态度,到学堂中教授的那些内容,都在昭示着一个意思…… ——我们不是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