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味已经有些淡了，斐潜令人将茶具撤下，然后等仆从下去了之后，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看了斐蓁一眼，『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句话，你觉得对，还是不对？』</p>
斐蓁眼珠转了转，『父亲大人，你这是……又来坑我？这读书和行路，并非是谁对谁错，而是做什么事情都是要带脑子罢？若是没带脑子，别管读多少书，行多少路，都是无用！』</p>
『哈哈哈！』斐潜大笑，『不错，总算是没被绕进去一回。那么阴山此行，你自己觉得收获了什么？』</p>
斐蓁严肃起来，拜倒在地，『孩儿……此行获益匪浅……孩儿多谢父亲大人劳心劳力，言传身教……』</p>
『嗯。』斐潜点了点头，『你呢，从小就聪明，但是之前你的聪明啊，都用在看我和你娘的脸色上……现在啊，你需要忘记这些脸色，而是追寻事情的本质……脸色只是表象，有可能是假的，而那些最为根本的东西才是真实的……』</p>
『来，说说看，』斐潜慢慢的喝着茶，『你现在想一想，为什么我要带着你走一趟阴山？好好想一想再来回答，别将你那一半的答案就往外扔……』</p>
斐蓁尴尬的笑了笑，然后坐在那边皱起了小眉头。</p>
很显然，如果斐潜没有补充那最后的半句话，斐蓁就会回答说是因为斐潜想要利用这一趟的行程，来教导传授一些东西。</p>
但是现在想起来，似乎还有一些蕴含的意思。一些斐潜没有明说，但是潜藏在这一路上的意思……</p>
斐蓁也隐隐约约有些感觉到，可是要将感觉转变成为语言，并且说出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要不然也不会有时候碰见一些人明明急得跳脚，结果话说出来就是一些什么『这个，这样，那个，那样，你明白了么？』</p>
关中三辅。</p>
河东平阳。</p>
阴山匈奴。</p>
似乎有那么一条隐隐约约的线贯穿其中。</p>
斐蓁闭上了眼，眉头越皱越紧。</p>
忽然之间，斐蓁像是想到了一些什么，顿时一拍手，『是了！此便是治政！』</p>
斐潜微微的笑了起来，『说说看。』</p>
『父亲大人！』斐蓁有些兴奋的说道，『关中，乃治政之本，饮食，亦为民生之本！故父亲大人带我在关中看百姓吃食！河东，乃执政之干，人事，便是地方只要，故而父亲带我看河东之吏！』</p>
『而阴山此处，便是治政之末也，故而父亲带我看边疆之民，军防重地！』斐蓁越说便是越是流畅，『从关中到阴山，便是从朝堂到边域，地有不同，人亦不同，政自不同！从吃食，到百姓，从人事，到吏治，从郡县，到军寨，此类种种，便是大汉天下！父亲大人，我说得可对？』</p>
面对斐蓁期盼的目光，斐潜终于是微笑，点头。</p>
『哦！哈哈哈！』斐蓁高兴的跳起来，在厅中手舞足蹈。</p>
斐潜等斐蓁雀跃了一阵之后，便是招呼他重新坐下，然后缓缓的说道：『既然你大体上知晓了为父的心思，那么现在就给你一个任务……』</p>
斐蓁带着期盼的眼神看着斐潜，『父亲大人请讲……』</p>
『昨日前往南匈奴之处……』斐潜缓缓的说道，『南匈奴单于於夫罗，据我所知，有五子，七女……昨日之中，这五子，你总共是见到了几个？』</p>
『嗯，好像只有三个，长子，五郎，六郎……』斐蓁说道。</p>
斐潜点了点头，『没错。其八郎年幼，不见外客，倒也罢了……然其三郎……听闻颇为肖似於夫罗年轻之时……有武勇，善骑射……只不过着於夫罗长子么，倒是喜好汉文经书，颇有文风……所以……』</p>
『过得两日，於夫罗便是会来阴山……』斐潜微微而笑，『届时其长子必然跟随，到时候便是由你陪同……而你……到时要说些什么，要做些什么，不妨且去想来……』</p>
斐潜看了看天色，『距离晚脯还有三四个时辰……若是你谋划得好，晚上便是有肉吃……若是谋划差……呵呵，你知道的……』</p>
斐蓁点了点头，喟然叹道：『谋划差了，就是粗粮一碗！』</p>
斐潜哈哈大笑，『然也！』</p>
…………</p>
丁零人像是疯狂的恶狼一样，从大漠深处扑将出来，带着新收纳的奴隶兵，撕扯着周边所有能碰到的猎物和血肉。</p>
奴隶兵，是大漠之中形成的比较奇怪，并且长期存在的一种习俗。</p>
跪下去，然后捧起杀了自己父***淫了自己妻女的敌方臭靴子舔一舔，便是可以活命，成为奴隶兵，若是能再杀几个自家族人，说不得便是可以转成正兵……</p>
跪下，还是去死，可以选。</p>
有的人选择跪，有的人选择抗争直至死亡。</p>
『阿达！上吧！』</p>
一名柔然的年轻人瞋目大喊。</p>
部落里面的头人回过头来，同样也是厉声大喝：『不！还不能上！』</p>
百余名丁零骑兵，正在部落之中，反覆冲杀，他们将火把投掷在了柔然人的帐篷之上，然后将奔出帐篷的柔然人，不管是男女，还是老幼，一律砍倒……</p>
柔然头人强压着愤怒，也按压着自己的孩子，看着不远之处的自家部落惨遭毒手。</p>
部落里面的人手本来就不多，然后现在又被柔然头人带了一些在外围，营地之中更是难以支撑，不多时便是乱做一团，各种凄惨的喊声此起彼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