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在堂内的崔厚喘息了一阵,神色渐渐平复。</p>
『家尊,阿郎正在后厢……』待到此时,一名崔厚心腹家仆才凑到了崔厚耳边,低声汇报。</p>
崔厚吸了一口气,冷哼一声,转出了中堂,穿过后廊行入后舍一间不太起眼的房间中,一名脸色红润、颇有醉态的年轻人便是当即阔步迎上,嘴里说道:『父亲大人,崔七等正在家宴上,怎么就被捉回……』</p>
『闭嘴!我且问你,崔七是什么人?是你下属,还是商会属吏?还有,谁准许你私下勾连商户,买卖物资?!』崔厚低声喝问。</p>
年轻人是崔厚之子。</p>
之前崔家窘迫的时候,崔厚不得不往来奔波,维持家业,那个时候崔厚满心满怀就是怎样才能赚钱,怎样才能维护住家业不垮塌,怎样才能今天吃喝完了明天还有得吃喝……</p>
等到崔厚真正开始站稳了脚跟,崔家开始发达起来之后,崔厚却忽然发现自己和儿子生分了起来,就像是陌生人一样。他儿子有什么想法,他不清楚,他是怎么想的,他儿子也不在乎。然后他儿子也不喜欢学习,只喜欢天天走马逐犬,斗鸡斗狗……</p>
玩多开心啊,爽多重要啊!</p>
这要废了啊!</p>
崔厚急急的请老师,聘西席,可是晚了,他儿子根本学不进去,捧着书本就打盹,一听要去打猎就精神,一年下来老师西席换了五六位,书经却读不了二三本。</p>
急了,打。</p>
打得儿子满地乱滚,打得崔厚自己泪流满面。</p>
汉代接生条件太差,崔厚已经死了两个妾外加两个孩子了,生的时候大出血,小的大的都救不了,毕竟一方面当时崔家当时也在起步阶段,条件也一般,另外一方面长安的百医馆都是后面的事情了。</p>
啥?</p>
教育学?先不说有没有,即便是有,你让当年的崔厚在汉代一边冒着生命危险行商,白天赶路,晚上捧着教育学苦读怎么教孩子?然后他家孩子只要躺着等老爹的教育学读好了再去学习?</p>
亲情?不是有那啥的『富二代』被穷困的亲生父母找到了,告别有车有房有店面的继承人身份,回到因为找孩子家徒四壁的十八线小城市,然后不能忍受和充满亲情的亲生父母闹翻的么……</p>
崔厚自己也年龄大了,这几年虽说还想要孩子,可是就是生不下来,叹之奈何……</p>
再这样的情况下,千亩良田一独苗,烂怂也就只能当做好比了。崔厚不是没有动过什么让人过继一个来的想法,可是毕竟这个是自己的血脉啊,真要领养一个聪明的,这个不就是个早死晚死的区别么?</p>
领养一个傻的,那不是比现在还更糟糕?</p>
有时候崔厚独自一人在夜里也会黯然神伤,自己这么拼搏,当年窘迫的时候甚至是自己带商队千里奔波啊,在山间林地之中,忍受虫蛇,还要躲避山贼土匪,费尽心机打点沿途的哨卡城池,每一次都是在生死边缘挣扎,才有了当下的家业,才有了眼前的财富,可是……</p>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p>
然后自家的这个儿子,依旧是吃吃喝喝,飞鹰走狗,每天一大堆的酒肉朋友,哄他一句他就开心,叫他一声哥他就将钱财往外扔……</p>
来长安定居才没多久,就博得了一个『仗义散财』的『好名声』!</p>
却不知道他父亲,崔厚当年为了他现在一次酒宴的所花的钱,陪了多少笑脸,受了多少罪!</p>
看着依旧是懵懂茫然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甚至还在打着酒嗝的儿子,崔厚实在是忍不住,抬手给了儿子一个耳光,『逆子!你要害死为父才肯罢休么!』</p>
年轻人这下子就清醒了。</p>
年轻人受此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疼痛,酒意也消散了几分,连忙低头拜下。</p>
『我问你,为何举办酒宴?』崔厚问道。</p>
年轻人低着头说道:『儿前些时日,在外行猎,得了一鹿,群友贺我,说我有好运将至,我觉得挺开心的,便索性办了个赏鹿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