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愚笨描绘成为醇厚，将拙劣讲述成质朴，将迟钝渲染成仁德，一代『明』君就诞生了，不明就里的百姓欢呼雀跃，清楚经过的士族大臣暗自发笑，至于王朝？那又不是自家的，管他去死。</p>

因此崔厚之子也没有义务为斐潜的什么大业奉献青春，更不用说什么牺牲了，说不得还觉得他家老头子是个傻子，那么辛苦，那么听话干什么？三句话说不到一起，便是相看两相厌，最终便是趁着其老子有钱有权的时候，吃喝玩乐嫖赌抽，洗浴桑拿一条龙，不就是顺理成脏的事情了么？</p>

就像是历史上司马懿的那些儿孙。然后就像是司马家那样，觉得儿子号废了，去练个小号？然后呢？王八，呃，八王不服啊！</p>

司马懿就不提了，千年狐狸投胎转世一般。司马懿的老婆是谁来着？李什么华？不对，好像是张什么华，也应该算是贤良淑惠，知书达理，通晓古今的罢？按照道理来说，夫妻两口子基因都不差罢，受教育程度也算是在当下一流的水准，可是也照样生养教导出了有只值千匹布的儿子和貂不足狗尾续的平庸之辈。</p>

崔厚走了进来，拜倒在地，荆条已经取下来了，背上的伤口也做了初步的治疗。</p>

『主公……』</p>

斐潜点了点头，『坐。』</p>

崔厚涕泪交加，再次叩谢之后，谦卑的坐在一侧。</p>

斐潜抬眼看了看，崔厚的这鼻涕眼泪当中，有一半是真的，也有一半是装的。这么多年来，谁还不知道谁啊……</p>

但是斐潜没有想要揭破崔厚这一半的伪装的意思，毕竟换一个人，也差不多是这样。即便是本家姓氏当中，依旧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更何况崔厚毕竟是外姓。</p>

斐潜没有立刻问话，而是思索着，习惯性的用手指轻轻的敲击着桌案，发出像是啄木鸟叩问虫儿的声音。</p>

接二连三的问题，从未央宫的清凉殿倒塌，到大汉商会当中崔厚儿子的出事，虽然看起来似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事情，刘和崔厚两个人也没有什么密切的联系，但是他们两个人的问题指向了同一个方向。</p>

下一代。</p>

对于斐潜这样属于上一代的人来说，这一个层级应该是像庞统，荀攸，亦或是崔厚这样的人，一方面是跟着斐潜从小而大的，另外一方面则是多少吃过一些苦头，而且明白自己当下的位置来之不易，不会轻易的想一些有的没的，所以出问题的往往都是下一代。</p>

比如像是刘。</p>

刘就是新投靠而来的年轻人，从某个角度上来说，他并没有和斐潜共苦过，他只想着来同甘的。</p>

崔厚之子也是一样。或许在那家伙的脑瓜子里面，凡是跟他玩哄他耍让他爽的都是好人，凡是让他学习成长做事情的都是十恶不赦……</p>

斐潜微微叹了一口气，停下了敲击桌案的手指。</p>

原本眼见着川蜀汉中即将平定，觉得可以稍微休息一下，歇口气的，现在看起来，似乎又是要忙碌起来了。这么多年了，自从走上了这一条路，似乎再也无法停下来，即便是自己偶尔想要停一下偷个懒什么的，然后又感觉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推着自己往前……</p>

不爽归不爽，做事还是要做事，而且还要在斐潜自己年龄还不算是太大的时候去着手做，若是真的就像是崔厚这样的年龄，奔着半百而去，然后家中的儿子又是这样的一个调调儿，一般人家倒也罢了，毕竟顶多就是败家而已，而权位越高家产越多的，引来的恶狼凶虎就更多，老的一死，小的又无能，便是只有一个家破人亡的下场！</p>

关键是斐潜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一件事情……</p>

忽然感觉有些相似。</p>

但是，因为某些限制，便不可妄称其名，不可叙说其事……</p>

斐潜站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稍微停了一下，对着崔厚说道，『随某来。』</p>

崔厚连忙也跟着站起，随后两人带着少量的护卫，到了将军府的一角。在将军府的四个角上，各有哨塔，负责警戒内外。</p>

斐潜带着崔厚上了望的哨塔，指着前方的一个方向说道：『永原兄请看……』</p>

崔厚往前走了一步，站在了哨塔边上，望着斐潜手指的方向，略带一些迟疑的说道：『主公所指……醉仙楼？』</p>

斐潜微微点头。</p>

醉仙楼的生意显然很好，虽然说有一些距离，人物物体什么的都看起来很小，但是得益于今日晴朗的天气，依旧能大约的看到在醉仙楼之中，正在举办着宴会。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穿着花色鲜艳的女子像是蝴蝶一样，忽而在这边飘飞，忽而落到另外一处，即便是在这里听不到什么声响，但是也能想象出在醉仙楼之中定然是喧嚣无比，热闹非凡。</p>

『听闻令郎也常去醉仙楼？』斐潜淡淡的问道。</p>

醉仙楼，醉仙酒，酒不醉人人自醉。</p>

花迷人，花迷眼，花不迷人人自迷。</p>

像是这么喧嚣热闹，又是纸醉金迷的地方，自然是像是崔厚之子那样人物的心头好，没少在里面一掷千金。</p>

『犬子……无能……』</p>

崔厚又要给斐潜跪下磕头赔罪，却被斐潜拉住，然后说道，『先别急着说什么罪……你先看看，这醉仙楼……和之前，可有什么分别？』</p>

醉仙楼在之前『舞弊风波』之中，被烧毁过，现在的醉仙楼是在原本的基础之上又重新建起来的。</p>

崔厚愣了一下，仔细看了一下，『似乎……并无分别……』</p>

斐潜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么……今日楼中之人呢？与昨日之人……可有分别？』</p>

『这个……』崔厚忽然意识到，斐潜问的所谓『分别』，似乎并不是那么的简单，便是有些迟疑起来，思索着。</p>

斐潜微藐崔厚一眼，便是眺望远方。</p>

阳光从苍穹之上洒落下来，照耀在长安城的每一座房屋之上，落在每一条街道之中，也沾在每一个在其中忙碌的人们的眼眸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