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韦端急急而来。</p>
这两天裴垣不辞而别,韦端着急上火,嘴角都快溃疡了,头发一缕缕往下掉。这可是中年人的头发,掉一根那就是少一根……</p>
虽然说裴垣进入参律院,并非是韦端招纳进来的,但是至少在韦端手下干活,怎么说多少也有御下不严,管控不力的罪名罢?这要是被借机发挥,然后被撸了官职,不是比那窦娥还冤?</p>
卑职参见主公!韦端见到了斐潜,便是不敢丝毫懈怠,端端正正的大礼参拜。</p>
坐。斐潜指了指一旁的坐席。</p>
韦端又和诸葛瑾见了礼,这才坐在一侧,心中忐忑的如坐针毡,时不时瞄一眼斐潜,然后低下头,再过一会儿再瞄一眼,再低下头。</p>
片刻之后,司马懿也来了。</p>
司马懿微微瞄了一眼韦端,便是知道大概是什么事情了,拜见了斐潜之后,也默默坐在一旁。</p>
斐潜让诸葛瑾将裴垣的事情叙述一遍。</p>
此事……斐潜看了看韦端,又看了看司马懿,不知二位作何观想?</p>
韦端急急先发言道:启禀主公,卑职以为,之泰卦有云,,又有否卦云,,故为吏之道,盖上之情达于下,下之情达于上,上下一体,所以为是也……</p>
韦端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的看着斐潜的表情,见斐潜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才微微吞一些唾沫,继续往下说道,下之情壅阏而不得上闻,上下故有其间隔是也,所以交则泰,不交则否,自古皆然。卑职猥以空疏,才以鄙陋,得主公擢拔于草野,备员于参律,才有限而律无穷,心有力而所不逮,常以自愧……</p>
今有裴氏子,不辞而别,枉顾主公之恩,摒弃同僚之情,此乃人情之大丧。卑职以为,凡事之不近人情者,鲜不为大奸慝是也!便如卫之开方,身为卫子,而事齐君,虽草其母,然宦不归。其母不爱,安能爱君乎?此等贼子,当以严惩,广布天下,引以为戒!</p>
韦端说得斩钉截铁,一气呵成,显然是早有计较。</p>
斐潜心中暗笑。</p>
韦端先是说明官吏的职责,然后再表示一下忠心,最后对于裴垣的事情表示谴责,并且划清界限,是不是很顺畅?</p>
说的这些有没有错?当然也没有什么错。</p>
但实际上呢?</p>
说明了官吏的职责,也就限定了负责的范围。韦端表示官吏的主要职责是上传下达,并且将易经扯出来作为大旗招摇一番,就好像是表示上古就认同的,表面上听起来确实是没有什么问题……</p>
只不过官吏的职责,仅仅是限于上传下达么?</p>
呵呵。</p>
如果一个官吏所有的作用,仅仅是作为一个喇叭筒,或者说是一个传声器,那么不如直接买个喇叭接到田间地头,有事便是喂喂两声,不就得了?还要那么多吃干饭的官吏干什么?在文件上标注一下这个抄送哪里,那个抄送哪里么?这事情邮递员都能做,要这些专门负责上传下达的官吏做什么?</p>
韦端第二段的意思粗听起来,像是自我谦虚,表示自己能力有限,但是实际上是说他的事务很繁重,对于裴垣这个事情是心有力而所不逮……</p>
韦端的事情多么,确实也多。所有的律法,似乎都出自于参律院,大大小小,各项律法条款项目,若是要细细推敲,慢慢斟酌,怕是几十年都未必能做得完。</p>
但是,既然几十年都未必做得完,那么多一天少一天,似乎也不是那么的重要,也没有说没日没夜都要盯在律法条例的每个字上,至少在这几天,韦端就不算是多么忙碌,之所以说他很忙,只不过是害怕承担责任而已。</p>
最后韦端的总结,就更加的有意思了……</p>
表面上听起来像是对于裴垣的谴责和唾弃,实际上将这种行为归之为有违人情,然后又害怕斐潜觉得不爽,便是将裴垣比作开方,表示像裴垣这样的奸妄小人,就算是曹操那边接受了,最后也会像是开方害死了齐桓公一样,最终也会没有什么好果子吃。</p>
对于韦端的这些话里话外的意思,斐潜并没有立刻进行点评,而是转头看向了司马懿,问道:仲达之见何如?</p>
司马懿微微颔首,盖天下之事,必有其因,理方有固。见月晕则多风,见石润则多雨,此乃因事而推论,由不变而论万变是也。如今裴氏子有其果,或可追之,以明其罪……然以臣之陋见,不若查其因,而杜亡羊也。</p>
当今之人,多有以假名而贾于世者。口虽通孔老之言,心未履夷齐之行,纠集好名之辈,汇于一处,言必不得志,论必不得用,私结朋党,以为颜孟。然欲行之事,或言太过,或言太重,或言当他人之责,指使旁人口涎横飞,亲力为之哀哀而鸣。</p>
故有盖世之名,亦不可知其德。为官吏者,德能并重,有能无德者,虽一时之用,必患于天下也,有德无能者,犹举而用之,无济于事也。今以试取之能,然何以取之德?孝悌亲别离,茂才不知书,便为今之碍也。</p>
裴氏子垣之事,当借此事,核查德能二者而问也。事是否完其职,德是否尽君恩,若皆无碍,当自去之,若有其缺,当直言之,勿使余者引为例也!</p>
司马懿的言论么,听起来似乎就比韦端的要好一些。</p>
或者说比韦端的说辞要更进一步。</p>
大概是因为司马懿并非是裴垣的直属上司的原因,所以谈起这样的事情来,也不会有什么畏缩和避讳。</p>
那么司马懿所言,是否就是完全站在斐潜的立场上的呢?</p>
很显然,并不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