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未必都是好人，坏人也最喜欢装成好人，于是刘协就觉得一定要自己亲眼看，亲耳听，绝对不能让人继续蒙蔽，只有自己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才是真的，但是很快，他又发现，其实亲眼看到的，未必都是真的，亲耳听到的，也同样不全是真的。有时候只是其中的一段是真的，其他是假的，那又应该怎么办？</p>

问苍天，苍天无语。</p>

问祖宗，祖宗沉默。</p>

所以刘协最后只能靠自己一点点的摸索，在黑暗之中瞎碰。哭多了，痛多了，也就有了记忆力。</p>

刘协沉默了片刻，问道：『若是爱卿查探乡野，不知欲从何地为始，何处为终啊？』</p>

郗虑眉毛微微一跳，『自然是从豫州开始……若是时间尚可，微臣也想去一趟冀州……』公费旅游啊，自然是时间越长越好，最好是一路花天酒地，夜夜笙歌，怎么也比在许县之中担心害怕更逍遥罢？</p>

毕竟许县之外，空气都是香甜的。</p>

『那么又是怎么查探，不知要从何处入手？』刘协又是问道。</p>

郗虑吸了一口气，『当从乡土而问，每至一地，便问乡老，乡农，乡兵，乡老可知过往，乡农可知庄禾，乡兵可知贼匪……』</p>

好歹当年也是多少知道些骠骑将军的习惯手法的，要不然岂不是被刘协给问住了？</p>

刘协想了想，点了点头，似乎像是那么一回事，又是问道，『那么何以知所言真假？若是乡野之民，有所顾虑，又或是假做粉饰，又当如何？』</p>

『这个……』郗虑都想要蹦起来大叫，许县里面风浪汹涌，我只是找个借口出去浪啊，要不要这么认真？可是又显然不能这么说，沉默了片刻之后说道，『陛下明鉴，微臣也只能是尽力辨别，务必不令宵小蒙蔽……』</p>

刘协瞪着郗虑。</p>

郗虑装作很诚恳的叩首行礼。</p>

从某个方面来说，郗虑说的是实话。他确实无法保证不被骗，只能说他努力。</p>

但是么，这个努力的程度，便是郗虑自己说了算了。就像是小孩在给父母保证自己一定努力学习，然后努力十秒钟就转头去玩游戏了一样。</p>

有努力么？</p>

有，十秒钟。</p>

旁人一问还振振有词，难不成努力十秒钟就不是努力了？</p>

大殿之中，忽然有些尴尬起来。</p>

片刻之后，刘协最终点了点头，应允了郗虑的请求，但是他也同样做出了一个举动，让黄门宦官去陪着郗虑，到尚书台之中宣称诏令，拜郗虑为巡查使，标明其职务范围，并且还给郗虑配备了用来传递的专职人员……</p>

郗虑便是只能是一边咧着嘴表示天恩浩荡，惶恐惶恐，另外在心中大骂天子刘协这是多此一举，拖了老子公费旅游外出考察的后腿，然后琢磨着自己究竟要怎样的表示，才能让曹操荀彧明白自己并非是去找他们麻烦的。</p>

抛下一心想要置身事外，逃离苦海，苦心积虑的一边拿着朝堂的俸禄，一边还想着什么事都不干的郗虑不谈，其实在许县之中，看起来风平浪静之下，暗流也是涌动不休。</p>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利益点，而站在利益点上的时候，就往往会觉得都是他人的错。</p>

百姓会觉得官吏都是凶神恶煞不通人情，而官吏觉得百姓事情杂多不听指挥。天子觉得群臣心怀各异毫无忠诚，而群臣觉得天子就是个白痴混蛋乱搞事情。</p>

有觉得曹丞相是好人的，自然就有觉得曹丞相是恶棍的。</p>

随着曹操在朝堂上的发飙，一些人知道正面肛不过曹操，于是就准备了一些老鼠屎，准备往曹老板的锅里面扔了。</p>

这口锅，自然是曹军兵卒的大锅，也是曹操麾下最为重要的一口锅。</p>

但是要怎么扔，依旧是有些技巧的。</p>

『先要找到一个合适的人！』</p>

『对，不能是我们出面，我们若是一露面，不就是我们的事情了么？』</p>

『要找跟脚干净的……至少不能和我们有什么联系的……』</p>

『还必须是正义的，有名望的……』</p>

『你觉得冀州……』</p>

『冀州？冀州的人不会参合进来罢？』</p>

『那就想办法让他们参合进来！』</p>

一群人在黑暗之中，叽叽咕咕的碰在一起。</p>

在光线照耀不到的地方，似乎才能给他们带来安全感，让他们能够说出一些平日里面说不出来的话。</p>

『另外还要找一些人，最关键是要有苦主！』</p>

『对，对，这也非常重要，一定要找那种最苦的，让人看起来就觉得会心生怜悯的那种才好……』</p>

『谁负责找挑事的人？』</p>

『谁负责寻找合适的苦主？』</p>

『行了，就这么定了……』</p>

『分头行事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