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老让人失去希望，愤怒让人失去理智，恐惧让人失去涵养，年老的郭禧，又是衰老，又是愤怒，又是恐惧，自然就没有了所谓通透和稳健，自诩为两百年的司法传承，又有诸多联姻外线，有可以摇旗呐喊的，有可以暗度陈仓的，有可以勾连纵横的，有可以怂恿离间的，区区一个曹阿瞒，又能如何？又拿什么来斗？</p>

他们自诩找到了曹操的软肋，青州兵。</p>

他们打造了一把刀子，还找到了一名持刀的人。</p>

他们捅出去了……</p>

他们碰到了铁甲。</p>

若是有心算无心之下，或许还可以斗一斗，可是郭禧等人没想到的是，他们一开始就中计了。</p>

随后孔谦的倒戈，成为了巨大的突破口。</p>

孔谦是名士啊，但是不是所有名士都像是祢衡一样头铁。</p>

嗯，他屁股也不铁。</p>

名士具体标准是什么呢，或许很难界定，但是基本上都有几个相似的特征，比如要会说话，或是谄媚奉承，或是似似而非，或是颠倒黑白自圆其说，然后要有厚脸皮，万一说错了便是立刻装作若无其事无心之过……</p>

这样的名士往往可以在理论的时候，无往而不利，说理的时候他说感情，讲感情的时候他讲理，反正怎么说他都能赢，可惜碰上了不讲理也不讲感情的曹操，扒拉了衣袍就是一顿乱揍，鲜血淋漓之下才知道厉害，皮肉痛苦之下便是什么都招了。</p>

于是，颍川郭氏，便是一夜之间，轰然垮塌！</p>

连带着还牵连了不少的其他人……</p>

整个颍川地面，一时间不知道多少人被免职，被抓捕，被下狱，被砍头！</p>

冰凉的雨，冰凉的刀，冰凉的夜晚，只有身处其中，才能感受到那夜幕后那些汹涌的波浪，无数的暗潮在涌动和堆积。</p>

郭禧年迈，动作难免缓慢，曹军抓捕的铁骑来得又快，所以郭禧等人不得不半道上停留了下来，躲避在郭氏联姻的旁姓庄园之中。</p>

可是，就像是孔谦出卖了郭氏一样，树倒猢狲散，旁姓也叛变了郭氏，出首了！</p>

慌乱之中，郭禧带着人堵在了前面，而郭游等人则是跑了。</p>

年老的直面死亡，因为年老之人早就看到了死亡，也知道死亡就将是他们的终结，但是郭游他们不是，他们还年轻，还有孩子，应该还要有未来。</p>

悲痛，恐惧，挣扎着活下去。</p>

郭游等人终于是品尝到了他们自己结出的苦果。</p>

像是一只断了腿的狗，踉跄而逃。</p>

逃亡的过程当中，郭游等人找到了一些人，但是也死去了一些人，损失的远远超过于补充的……</p>

这一夜他们去找之前郭氏麾下的一名张姓的游侠头子，却又遭了出卖和伏击。</p>

然后老三死了。</p>

郭游却没有什么眼泪。不知道是因为郭游身上带伤，让他已经没有精力去悲伤了，亦或是他的眼泪在上一次郭禧掩护他们逃亡的时候就已经流干了。</p>

家破人亡妻离子散。</p>

这些原本他们以为只会发生在那些无知无能的贱民刁民身上的事情，现在他们品尝到了……</p>

可是他们却没有任何的后悔和愧疚，只剩下了无穷的愤怒和怨恨。</p>

曹贼！</p>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p>

嗯，没错，现在他们不讲道理，讲感情了。</p>

不管怎么说，当下郭氏好不容易逃出来的兄弟三人，又在半路上折损了一个，如今只剩下了郭游和郭鸿。</p>

郭游身上还带着伤，沉默了一会儿后，他说道，『你说……还有多少人站在我们这边？』</p>

『……』黑暗之中，郭鸿似乎是搧了一下鼻涕，有些沙哑的说道，『不知道……如今多惧曹贼，恐怕是没有多少人了……』</p>

夜色漆黑，在冰冷中让人看不到前路。</p>

郭游握住了刀，刀柄冰凉，『那么……只能去一个地方了……』</p>

『关中？』郭鸿说道。毕竟关中还有一个郭图，多少可以接济和安排一下。</p>

郭游叹了口气，『能去关中自然最好，可是……曹贼多半也有防备……』</p>

话说了一半，黑暗的夜色中，传来了一阵动静，那声响由远及近，带着隐约的金铁摩擦碰撞之声，两人顿时色变，不约而同的翻身趴在残墙边上，向外窥视。</p>

杂乱的声响之中，似乎有一队兵卒从远处而来，然后并没有冲着荒废的庄子而来，而是沿着道路继续往前，似乎去的是阳城的方向。</p>

而阳城，就拦在他们前方。</p>

『我去看看……』郭游起身，准备前往查看一番。</p>

『还是我去罢，你身上有伤……』</p>

郭鸿拉住了郭游，然后翻身出去，找了一个地势稍微高一些的地方，在雨雾之中朝四周张望，确定跑过去的只有那一队的曹氏兵卒，并无其他之后，才放下心来。</p>

颍川之中，还有其他被抓的人，不仅仅是郭氏一族。</p>

这一队兵卒应该不是冲他们而来的，但也意味着周边也不安全了，随时都有可能有兵卒前来搜捕。</p>

『必须要走了……天明我们就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