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他人如何,单凭本心就是、』杜畿淡淡的说道,『若是为国为民,问心无愧,那么即便是他人知晓,又有何妨?这倒不是虚言托词,而是确实如此……我来此之前,便是和县衙之内说了我要何处去,若有事要何处寻我……若是无事不可对人言,又有何惧之?』</p>
李园刚开始的时候多少有些尴尬,但是后面似乎听出了一些味道来,思索了片刻之后说道:『伯侯兄,如此说来,便是……?』</p>
杜畿笑道,『正是如此。如今韦氏,可谓不动可活,动则必死……只可惜休甫兄身在局中,难以自知……』</p>
其实未必是韦端不自知,而是韦端可能心中也是清楚,只不过涉及到了自家的熊孩子,并不能像是其他普通事情一样的冷静。</p>
旁人的事情,只是故事而已,到了自己的头上……</p>
杜畿缓缓的说道:『若是不动,罪名也仅止于此,最多便是罢官解职而已。然若轻举妄动,罪名可就大了,届时之祸恐不远矣。』</p>
『我……』李园沉声说道,『我和韦氏其实……』</p>
『想要害休甫兄的……想要救的……』杜畿缓缓的说道,『其实都没有私心?这啊,才是主公所关注之事……若是为公,便是周公权高,亦得善终,若是为私……』</p>
『春秋之时如此,恒灵之时亦如此,』杜畿举起了酒杯,向李园示意,『诸侯,世家,公,私……最为关键之处,是周天子软弱,恒灵二帝无措……而如今主公……不同啊……』</p>
不同二字,宛如千钧。</p>
李园沉默了许久,然后略有些沉重的点了点头。</p>
流水汩汩,酒水将尽,也到了分别的时候。</p>
杜畿从船舱里面出来,李园也跟着从船上下来,等两人站在岸边,向远处招呼着仆从过来的间隙,李园低声说道:『伯侯兄,如今……我们应该算是那一边的?』</p>
『那一边』的这三个字,李园咬得很重,几乎就是一字一顿。</p>
杜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袍,然后两指轻捋一下大氅的衣襟,动作轻柔飘逸,似乎并没有被凡尘世俗的琐事沾染半分,『某奉天子,亦奉主公。天子是大汉之命,主公是大势之至,并无分别。多谢贤弟款待,某先行一步,贤弟留步。』</p>
杜畿接过了仆从牵过来的马,然后翻身而上,又是朝着李园拱了拱手,便是飘然而去。</p>
李园神色多少有些复杂的看着杜畿远去,然后一直看到杜畿几人的身影消失在了远处,才转身回到了船上,但并没有进船舱,而是扶着船板坐在船头的甲板上,呆呆的想着一些什么事情。</p>
李园的仆从到了船舱之中收拾残酒剩菜,等收拾好了之后才轻声对着李园问道:『主上,我们回去吧?』</p>
好半天,李园才缓缓的点了点头,眼眸之中多少是显露了一些疲惫的神色,『回,回家……』</p>
仆从应答一声,然后便招呼着船家,解开了固定船的船锚,然后开始将船只撑离开了岸边。</p>
杜畿的话,已经算是非常的直白了,但是依旧还有几分的隐晦。</p>
李园并没有怪罪杜畿的意思,因为这本身就是一种习俗。</p>
官场之中,有时候会有各种各样的话语,似乎云山雾绕,又像是闲言废话,但是在很多时候这些话都是用来挑选,或是筛选人员的,能听懂的当然就是知晓其中的意思,若是不能听懂的,那么也就会被其他人列为边缘。</p>
『如果……关中……朋党……』水声滔滔,在船头的李园低声而言,『那么……荆襄呢……是否也有朋……』</p>
…………</p>
人类自从有了部落之后,基本上就是属于群居动物了。</p>
所以自然就分出了大小的圈子,乡党,朋党,亦或是同好等等不同的派别。</p>
每个人都想要尽可能的让自己的派别大,别人的派别小,自己的派别占优势,别人的派别成为劣势,但是实际上越小的圈子可能越是团结,人数一多,自然就什么都繁杂起来。</p>
五方上帝教就是如此。</p>
一开始斐潜和左慈在研讨关于道教时候,道教还多少有些『乌托邦』的概念,或者说像是佛教的『西方极乐世界』的意味。</p>
黄巾之乱的时候,正逢甲子年,而这就成为了张家三兄弟改天换命的理论基础,『岁在甲子』,新的一轮甲子,新的一轮的生命起点。</p>
当然,在汉中还有一个张鲁,虽然也姓张,但是他并没有像是张氏三兄弟一样要高喊着推翻天子,张鲁更像是一个接着道教名头搞地方保护的家伙,只要向『义舍』缴纳五斗米,就可以成为被保护者,然后那些缴纳上来的粮食,张鲁会分给游侠和信徒……</p>
所以想一想也是知晓,拿到了钱粮的游侠和信徒,对于那些不肯向『义舍』缴纳五斗米的民众是怎样一个态度了。</p>
在历史上,张氏三兄弟的激进派道教教义被镇压下去了,普通民众想要所谓『改天换命』,最后往往就是自己没命,而张鲁这样收保护费,呃,收『义舍』五斗米的,反倒是最终存活了下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