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弟兄,忠心麾下,在前头厮杀,在为这场战事拼命。他杨可世却在这里,盘算着自己到底站队何方,到底帮着哪家来攘夺这场功绩,扪心自问,实在是恁的羞人!
哪怕在这里等着宣帅衙署来客,杨可世脑中还是在不断盘旋着的只是前头战事,萧言此刻,带着他的白梃兵,过了涞水没有?有没有撞见萧干大军,又是如何应对?李存忠那粗豪汉子,是不是还是习惯打前锋,到底又带了几处伤才能退回来?
王禀在那里叹息战事,他的牢骚话,顿时就冲口而出!
王禀看看杨可世,杨可世看看王禀。两人绷着脸对望一阵,最后居然都是一笑。王禀苦笑着摇头:“义则啊义则,看来俺们两个,却是要选边站了,你的心思我知道,我的难处你也知道,不管是谁上前,都奋力杀敌就是了…………如何?”
杨可世也苦笑摇头:“这直娘贼的都是些什么事情,俺现在倒是看着萧宣赞眼热!只要上前,俺岂能不出力?只怕西军,是斗不过宣帅!”
两人这对视一笑,侍立在两位大将身后的亲卫,都喘了口气笑出声来。大家都是在一个大营里头披着铁甲在大雨当中打过寒战的,一起啃过又馊又硬的大饼。辽人大军逼在前头,打了几场断后硬仗的也是他们。他们是主帅身边人,这点心结岂能不知。两位相公尴尬,他们也是尴尬,现在都松了一口气,对视而笑。
“不知道谁有福分直抵燕京,倒是捎一个契丹娘们儿来给大家开开眼!”
“俺就想着家里婆娘,虽然声音大,一根擀面杖挥舞得虎虎生风,棍法齐整得很,可俺离家这么久,倒是想念这母老虎…………还有三个兔崽子,厌起来伤心,现在却是想着就眼睛热!”
“打完辽国,但愿能安生过日子…………俺们西军,从陕西诸路死到江南,再抛尸幽燕,血流得足够多了!可恨这两面胡虏,总是杀之不尽!”
“老兄既然思归,这上前的机会,就让给俺们也罢!拿下幽燕,只怕俺们,也有策勋三转的功勋,官家少说也要赍发百贯犒赏!”
“这俺可不敢客气,谁不想要这功绩?可是现在俺们说了不算,相公说了也不算,倒是那个萧宣赞说了算!这位萧宣赞,白身来归,俺们是亲眼看到他冲过辽营的那个狼狈模样的,现在却是高高的在天上了!”
“这也是萧宣赞拿命拼出来的!但凡是条汉子,谁不心服口服?”
亲卫们随口闲话,杨可世王禀也只是微笑听着,刚才暗自绷紧的气氛,已经全然松动。两人也不站得笔直了,就这么穿得袍兮套乎的并肩踱步。随口议论几句涿易二州前头战事,归结到最后的判断,应该就是萧言差不多该退回涿州闭城死守了。现在需要大军源源接济,不管是哪边占了上风,动作可是要快!
正在闲话间,就听见从河间府方向的来路传来马蹄声音,转瞬间就看见数十骑快马飞也似的从道路上卷过来,马蹄溅起大块大块的泥土。冲在最前头的,是一个矮胖中年,满脸风尘之色,倦得在马上都直不起腰来了。在他身后,是数十骑高大的胜捷军,最前头两骑,碰着宣帅衙署的节旗,正是童贯的使节亲到!
这人他们也认得,同样是燕地来归之人,宣帅府赞画赵良嗣!
比起马扩和萧言,赵良嗣的官衔更高,在童贯面前信用更重。气焰也更高一些。赵良嗣是燕地来归之人,知道要四下陪小心的话,那是陪不完的,自己也别想出头。所以干脆一向行事跋扈高傲,童贯麾下将佐,都是心里头对他那个得很。可是还当真不敢得罪他。
现在看到童贯派来的果然是他,两人对望一眼,心里头都有话。赵良嗣心胸狭窄,萧言只怕碰到他有罪受。杨可世还微微有点喜色,童贯派出的是这个人物,老种小种相公的机会,是不是更多了一些?说到底他是西军的人,不比刘延庆,根本没有脱离西军体系的野心。只不过作战太过勇猛,差点坏了西军诸位相公的盘算罢了。在童贯麾下,很有点不自在,现在有机会和老种小种相公尽捐前嫌,焉能不尽心竭力!
两人都弹弹袍子,端正站好。他们在这里迎接,已经是看着童贯面子了。以他们的身份,根本用不着行什么大的礼节。王禀还客气一些,站在那里远远的就抱拳。杨可世却是等到赵良嗣飞马赶到,这才懒洋洋的抬抬手:“赵宣赞远来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