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最先说话的奚人将领鲁直一些,忍不住又抢先发问:“大王,什么大变之机?”
萧干举手,由南向北的一比,指向古北口方向:“这些日子,你们都没注意到先有一支宋军直抵古北口,然后萧言那厮,又从他的骑军当中分出一部,继续向古北口方向前行么?”
这些情况,在座奚人将领里自然有人知道。其中还有一位是直领一部远拦子的。不管是马扩他们先期北上,还是汤怀所部被派出去后续接应。都有远拦子哨探跟随,萧干更是下令,这两部宋军走到哪里,远拦子就必须跟到哪里!
有的反应快的已经猜到了是什么,忍不住就颤声道:“女真要南下?”
女真南下,可谓大变。却无论如何称不上机会!这么庞大的一个大辽帝国,在数年前还煊赫不可一世。俨然北地庞然大物。数千生女真崛起于按出虎水,几年时间,就已经将大辽帝国打得分崩离析,乃至现在的奄奄一息!
在宋人面前,不论契丹还是奚人渤海,甚至燕地汉儿。不管高梁河南宋军军势多么的盛大,都没有太多的畏惧心理。都觉得尚可以一战,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可是对于女真,却是发自内心的恐惧!女真远在北安州,大家还可以装不知道。因为想也没有用,天祚帝几十万精锐都被打得惨败,这燕地四万残余还能怎么样?女真对大辽也是不死不休,天祚帝远逃夹山,仍然追慑。为了灭辽,还和大宋签订了盟约。这女真南下,正是大辽的死敌,只是多了一个更为可怕的敌人!
为什么萧干大王,还说这是可趁之机呢?
萧干看着大家骇然的脸色,淡淡一笑:“……女真固然是大辽死敌,难道就真的是宋人的盟友不成?女真真的南下,也是打的乱中取衅,试探宋人虚实的主意。女真正是崛起之时,就是阿骨打老矣,无意进去,他麾下少壮,正是雄心勃勃的时候。焉能不垂涎更加富庶的宋国?如果南下,试探出虚实,正是大举南下的先声,宋人虽然打仗不成,可是算计这些东西却是清楚,焉能不明白女真人的心思?如果女真南下,如临大敌的不是我们……我们只有一座燕京城了,而是宋人!宋人想这燕云之地,都想了百余年了!”
众人只是寂静无声,将萧干的话在心头反复过了几遍。半晌之后,才有一人颤声问道:“纵然宋人也如临大敌,这又如何是俺们的机会?”
萧干冷笑:“宋人想要这燕京想疯了!他们皇帝也要,大小文臣武将也要,下至西军士卒也要。多少宋人,指望靠着复燕功绩升官发财。宋人北伐以来步调之乱,互相掣肘,还看不出来么?都是想要这场功绩而起!南人无非就是如此……女真一旦南下,这些宋人只会发疯也似的想先抢下这燕京来!只要燕京到手,这些南下女真,不管是给岁币也好,给贿赂也好,只要能买得他们平安回去,一切就算大功告成……俺不会看错,南人只会如此,也只能如此!”
萧干猛的站了起来,那些奚人将领忙不迭的也跟着起身,甲游之秋!只有战必胜,攻必取,打垮他的敌人。才能在这乱世生存下来!如此时代,最后只能剩下一个天下之雄,我萧某人,就想做这样一个人!击垮宋军则活,不胜则死,男儿大丈夫,这样倒也痛快,何必如此婆婆妈妈的?决战之期,就在不远!”
所有人都是肃然,只是静静听着萧干的心声。在这一刻,他瘦长的身影,似乎充塞了高梁河两岸,还将身后燕京全部笼罩!
只有那个鲁直一些的奚人将领,在这个时候煞风景的又问了一句:“要是宋人当中也有明白人,先去据挡北面南下女真。在高梁河只是和俺们相持,击退了女真之后,再和俺们决战,那时候,又该怎么办?”
这个奚人将领,是参加过易州之战的。还是派出去在易水之畔抵挡宋军援兵的。那三百宋骑,挟着阳光出现在山丘之上,接着义无反顾的冲向自己黑压压的大营的景象,现在他还记得清清楚楚。这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心中一动,就全部想起来了。
那些,也是宋人啊……
萧干给问得一怔,脑海当中,不期然的竟然也浮现出一个名字。他和这个人未曾碰面,但是在涿易之间,这个人却带给了他领军以来最大的屈辱!现在这个人更是领着大宋最为精锐的骑兵集团,率先抵达高梁河南,耀武扬威于他的军阵之前,做为大宋全军的先锋!
接着萧干就狠狠摇摇头,将心底这点莫名而来的不安驱散,冷笑道:“宋人和我大辽交战百余年,出过这样的人物么?出过这样的英雄么?只有我们大辽一次次的南下,在我们最衰弱的时候,他们北伐而来,还是在白沟河被我们打得惨败!而在高梁河,这结局也同样不会变!宋人那些大臣,只会将他们最精锐的西军,全部葬送!”
高梁河水哗哗而响,隔着这道白亮的河水,宋辽大营灯火,将高梁河映照得莹莹闪动。风从河面上掠过,呜咽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