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第一百零六章 挽天倾(六)(2 / 3)

宋时归 天使奥斯卡 5964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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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鲍铁头闭嘴不言,他身边一个看起来年轻气盛许多的地方豪强却大声道:“大郎说得没错!乱世人命,还比不上蝼蚁,俺们各自分守各家坞壁,谁也不知道能支撑多久,与其当提心吊胆等人来杀的人,还不如去当这个乱世里头杀人的人!成者王侯败者贼,不过如此!”

董大郎哈哈大笑:“谁说不是!天下之大,正逢如此世道,正是好男儿纵横天下之秋,谁要当守户之犬,谁尽管去!到时候,今日七渡河北诸人飞黄腾达之际,就不要瞧着眼热了!”

他策马走了几步,拍拍那刚才发话的年轻豪强:“常燕子,此间事了,俺回禀宗翰,也给你成一军!女真麾下,新附之军,寥寥无几,到时候,你就和俺们常胜军并肩,共掌这燕地也未尝可知!……檀州的事情,可安稳么?”

那常燕子本来就是燕山盗匪出身,董大郎亲父董小丑当年就是因为和这些盗匪叛军纠缠不清,才被萧干设计拿下,砍了脑袋。论起来和董大郎也算是老交情了。大辽末世,处处起火,后来拿这些盗匪叛军也没了法子,只好胡乱给名义让他们割据地方了,大的据有州郡,小的也坐拥坞壁。这些人本来就是过惯了乱世里头刀头舔血的行当,正是野心勃勃的时候,董大郎再回幽燕,横行边地,他们也是归顺得最快的。

常燕子三十许人,披着一身大辽制式的鱼鳞铁甲,胸前一块护心镜擦得雪亮,秋日阳光下耀眼生光。听到董大郎问话,舔了舔嘴唇狞笑一声:“王夜叉当年和俺们也是一般,辽人招安了他,摇身一变就成了檀州的防御使,剿杀起俺们来却是心狠手辣!这家伙读了几本书,读迷了心思,这个时候要当甚鸟大辽忠臣了!还放出风声,说自己是汉人,不得以要降,也是向南不向北……入娘的他从小就没老子,谁知道他是被谁出来的!

他的麾下人马,俺们一般出身的不少,知心的也有几个。有几个当年还是大郎父亲的旧部!所有都已经安排妥当,万安不会出岔子的……就算出了岔子又怎的?这檀州他王夜叉据得,俺常燕子据不得?想在这世道出头,就得把命豁上!大郎,你尽管下令就是!要不风光进檀州,要不狗啃狼叼,常爷爷不在乎!”

董大郎哈哈大笑,重重的捶了一记常燕子的胸口护心镜,掉马转头,手扬起来:“吹号,进军!”

在七渡河南宋军营寨的一处临时搭起的望楼之上,马扩方腾,还有汤怀余江,都是一身戎装站在上面,凝神向北眺望。

这望楼简陋至极,连遮蔽风雨日头的顶都没有,就是四根大木支起的一个平台。站在上面,檀州左近战场所有情形,都是一览无余。

河对岸就是乱哄哄的成千步卒,已经勉强形成阵列,一排排的排了十几排出去。毕竟有董大郎麾下身经百战的嫡系做为骨干在那里调遣,花了不少时间,总算有个样子,第一排人扛着的都是大木桩,前头削尖,可以插在地上,做为一道临时障碍,防敌骑驰突。在他们后面,又是两排士卒,全是长矛,有的干脆就是削尖的木头棍子,也是防敌骑冲突的标准配备。再往后看,就有些不堪了,拿什么兵刃的都有,持弓挎弩,刀矛锤棍,混杂在一处。谁也不知道打起来能派什么用场,更不用说这些兵马还是拼凑起来的,到时候哪怕有董大郎的嫡系在调遣,也未必能统一指挥得动,要靠这千余步卒成坚实大阵,稍有战阵经验的人都不看好。只怕到时候宋军骑军做出一个冲击的架势,他们就得崩溃!

马扩凝神看着那一排排的杂乱步卒,皱眉道:“董大郎不是不知兵之人,这千余步卒,除了能充数之外,了不起多花费俺们一点时间去驱散他们,消耗俺们是半点谈不上的,他到底犯了什么糊涂?”

他身边汤怀和余江都是摇头,谁也说不明白董大郎干嘛要驱赶这么一批步卒上阵。余江还叹息一声:“可惜俺们兵力不足,还要等着后面大军上来,不能轻易浪战消耗。不然渡过这浅河上去厮杀一场,就能将他们击溃!”

马扩嘿了一声,指着那些步卒侧后方偏向檀州方向列队的三百余骑组成的方阵:“杀过去容易,驱散这些乌合容易,万一给他们缠住一会儿,那边董大郎的本钱就拿出来了,冲杀过来,胜负未知!还是静观他们的动向罢……”

他这么一指,大家的目光都投向了那支骑军。董大郎带过燕山的全部心腹嫡系就二百余骑,几乎全是他的老弟兄,是他的骨干中的骨干。在这乱世,只要这些骨干在,反正人命轻贱,有粮草有兵刃,随时就能扩充出一支大军出来!这些百战之士,气度自然大为不同,沉默的勒马在那里守候,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他们的队伍也稍稍扩大了一些,各地豪强也凑了百余骑加入,这些骑军本来也就是各地豪强手中最精锐的力量,加入董大郎的嫡系之后,差不多是两个人夹他们一个,调度起来也容易,站在队列当中,学着那些老卒一般做派,宛然也是一支劲旅。

这三百骑虽然看起来规模甚至闹出来的动静,都远远不如那些列阵的步卒,但是这肃杀之气,隔着七渡河也能嗅得到。这才是真正的敌人!

余江就是等马扩反驳这么一声,也许是因为他是萧言第一个俘虏的常胜军军官,印象太深,这次居然派他做了汤怀副手。树大招风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做为降人,就得踏实本分做人,让大家都认为没有威胁,才能活得长远一些。这次和汤怀在一起,风头已经出了不少,该说一些蠢话了。

马扩淡淡一句,他顿时就心满意足的闭口。所有人都没猜到他那点心思,只有方腾斜了他一眼。

马扩也不对着汤怀商议,知道这是一个闷葫芦,除了救他岳家哥哥的事儿,其他的事情他绝对不会多一句嘴。就只冲着方腾困惑的道:“难道董大郎真是想用这些杂乱步卒示弱骄我?然后引我们渡河冲击,他好用他最为精锐的骑军再来冲击俺们?可是他就不该将这些骑军这么明白的摆出来,谁还会上当?”

马扩在那里只是陷入了沉吟当中,继续发问:“他将这些骑军摆得靠近檀州治所方向,难道又是想用这些步卒缠住俺们,他们直冲檀州?没有攻具,三百骑军想下檀州,岂非做梦?方参议,他董大郎到底想做什么?”

方腾定定的看着远方,一会儿看向董大郎的排兵布阵,一会儿看向远处惶惶不安的等待着两家分出胜负,决定自身命运的檀州城墙上的人们。

良久良久,才低声回答:“董大郎悍狠之辈,不知道怎样的经历,才能磨练出这么一个百折不挠,野心勃勃的家伙!要是没有他,这场天塌地陷的变故,也许也不会有……女真南下也许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还是女真南下,还有了这个深通燕地内情的向导!恨岳都虞侯,在燕山中,没有一枪挑了这厮啊……

董大郎是此处地头蛇,我们谁也不知道在这里他到底有多大本事!但是看他短短几天,就能纠集起这么一支乌合,就可以想见了……我们力量不足,远远不够封锁隔绝住檀州一切内外消息的,如果他在檀州内部,有所安排,我是一点都不奇怪……他沉住气在这里等了一天一夜!谁也不知道,这檀州会起什么变故!我们也许都忽略了这檀州城中的人物!”

方腾一句话,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马扩浑身一震,指向七渡河北:“既然如此,那俺马上就点上兵马,冲过去,在河北和他们决战!”

方腾缓缓摇头:“我等所恃,就是七渡河南有利地势,你又焉知不是董大郎真的是想吸引我们渡河,让我们离开这有利地势?到时候背水而战的,就不是他们,而是我们了!而且董大郎背后有女真,我们背后有萧宣赞,只是两家谁都不知道,对方的后援什么时候到!女真会不会也就在后面,以董大郎全军为饵,吸引我们渡河求战,好一举击破?我们不知道女真在哪里,我们只知道,萧宣赞还没有到!”

马扩恨恨的一击掌:“就是说,俺们看似以逸待劳,居主动地位,其实主动的还是姓董的这厮?俺们只能等着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