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东面山间,攻防战事,仍然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大队宋军甲士,正猬集在女真守军最后一层防线之前。层层布列。
骑军居于岚水河谷大道之上,与女真骑军或者对峙。或者互射。或者对冲。都在竭力互相牵制。
而步军则沿着山势层层排开。床弩和千辛万苦运来组装上的三梢五梢炮,在步军的掩护下,一刻不停的朝着女真人的防线发射着铁枪抛射着石块。
女真防线的军寨,壕墙,寨栅,望楼,箭台。为飞射的铁枪所动摇,或者为落下的石块溅起一阵阵的尘烟。缓慢的在毁坏着,崩塌着。而女真守军就咬牙死死的忍受着这所有一切的打击,在抛石射箭的间隙,尽力修补着防御工事。而更多女真军马,只是在养精蓄锐,等待着宋军真正攻扑上来,那时再做真面目的拼杀。
在床弩和投石机的火力打击掩护之下,宋军射士已然缓步向前,上千张弩机已然上弦完毕,上千驽矢锋尖在阳光下闪动着一片片鱼鳞也似的光芒。
军将控制着队列行进速度。在进入了射程之后,就是一阵密集的弓弦乱颤之声。无数驽矢在这一瞬间遮蔽了阳光,扑向女真守军的军寨防线!
按照前两日的宋军打发,射士这一轮射完十余支驽矢之后。大队步战甲士就要上前,挑开鹿砦,填平沟壕,推倒掩护矮墙,然后直薄寨栅强攻硬打。
可是在今日,这一轮射士射完之后,第二队涌上来的,仍然是射士。而床弩和投石机的发射也一刻未曾停止过。宋军大队步战甲士仍然在后坐着等候。有些觉得讶异的女真军将冒险探出头来,就只能看见大群大群整齐坐着的宋军甲士,还未曾有动作的意思。
此前那个连日来都亲自领军冲杀在前,挥舞着狼牙巨棒,生龙活虎的南军将领,都看不见了身影。
宋军攻势怎生就缓下来了?
被女真军将惦念的那名悍将,自然就是秦明。
本来岳飞传下号令,神卫军前厢终于换下去休整了。秦明也被严令下去老实躺着,爱吃吃爱睡睡,一切由他,只要不朝前凑就好。
可是现下秦明,还是缩在作为出发攻击女真军寨依托的半山腰间寨栅之后,探头探脑的直朝前望。身边亲卫不住催促于他。
“秦将主,你这擅自上前,俺们可是担着好大干系!岳帅却是要你抵死不能出营门一步!看一眼也就够了,快些下去罢。后面送上来雪花也似的花糕羊肉,俺们去为你找个古董羹涮了吃!小人不是自夸,能把羊肉片得比鱼脍还要薄三分!”
秦明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是双眼喷火的盯着前面战事。心里面只是嘀咕。
“前面只是狠打,俺们狠打也罢。现下却是按部就班而攻,这倒是正理。可这却是俺的功绩!将俺送到后面躺着,难道不想让俺这个熙河军出身的最后得成大功?直娘贼,俺却不怕闹将出来!”
最后也只能自己安慰自己,女真鞑子不断增兵,死死堵住这条防线。不管强攻还是缓攻,都不是旦夕可下的,虽然不爽,但是下去喘口气也罢。将来还有的是立功的机会。话虽然是如此说,秦明心下还是有些犹疑。
这一阵急攻一阵缓攻的到底是什么个盘算?军中有风声说是接应鄜延军,那鄜延军现下又是如何了?听说折可求与刘光世都弃军而逃,最后导致败局,而燕王正在竭力救援。若真是如此,折可求和刘光世砍了脑袋也直娘贼的不冤!
此间防线,看来女真鞑子是要严防死守了,大军不得西出接应上鄜延败军。难道这一番努力,就成虚费了?鄜延军一败,河东战局西线就完全垮了,燕王还能将出什么手段,来挽回这个局面?
秦明身在熙河军中的时候,从来未曾将自家主帅当成一回事。但入燕王麾下以来,听到的都是萧言一路走来奇迹一般的胜利,感受到的就是身周将士对萧言死心塌地的崇敬,不知不觉耳濡目染当中,身临此刻混沌不清前途莫测之局的时候,也不自觉的就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了萧言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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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一山势高处,萧言和岳飞并肩而立,居高临下俯视。女真军寨防线。岚水河谷中的骑军对峙混战。尽收眼底。甚而西面的宜芳低矮城墙,都能隐隐约约的看见。
可就见不到鄜延军大队涌来,直扑宜芳城下,甚而抄击女真鞑子防线的景象!
岳飞轻声道:“哨骑传来消息,昨夜宜芳城中女真骑军几乎就倾巢而出,只留下不多人马和杂胡辅军据守。这些女真军马向西迎了上去…………鄜延军应该是冲突出来了,却不知道魏大功在哪儿。但是斡鲁反应也果决得很,未曾从东面抽调一兵一卒。只是以微薄兵力去牵制鄜延败军东进脚步…………看来真的无法在宜芳城下与鄜延败军会师了。”
萧言只是眯着眼仔细打量远处,心里面嘀咕着自己怎么就不会发明玻璃,磨个镜片什么的,这个时候哪怕有个两倍的望远镜也不用自己看得这么吃力了。
听到岳飞话语,萧言只是一笑:“鄜延军冲出来就好,他们就不了我,我自去就他们。背着抱着一般沉,也没什么区别。”
岳飞只是皱眉不语。萧言说得轻松,可谁不知道其间萧言要冒多大的风险?放眼整个大宋,国战之际。又有一人能做到萧言这般程度否?
萧言又轻声道:“也不知道鄜延军有没有果断向北,先抢到通路。这却是最为关键的所在…………他妈的,没个电报电话的真不方便。怎么样也得亲自走一遭…………时间真不多了啊,娄室和宗翰,现下不知道追到什么地方了!”
萧言转向岳飞,目光如电:“哨骑控制的几条山间通路如何?”
岳飞沉声道:“尽在掌握之中!”
萧言淡淡一笑:“那一入夜,我就起身。鹏举,这里就交给你坐镇了,和良臣那里,太原那里,多做联络。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能会师了。”
岳飞沉默一下,这个早熟而坚韧的青年将帅,第一次语气当中有了些动摇软弱:“大王,真的要去么?”
萧言冷笑:“我不去怎么行?折可求和西军那些将帅,现在舒服得很呢。老子一直哄着他们拍着他们,现在就去给他们闹个天翻地覆!…………在汴梁几年没上战场,就真以为老子是吃素的不成?”
要不是岳飞此刻心情激荡,估计少不得也要腹诽两句。
燕王啊燕王,你在汴梁几年可也真不是吃素的,将汴梁帝都也杀得是人头滚滚!
萧言摆摆手,就大步朝着山下走去,似乎不愿意再听到岳飞的挽留之词。要是再来个以死力谏,那就没味道得很了。
而岳飞只是怔怔得望着萧言消瘦的背影,一恍惚间,似乎就像是回到了燕地,自己孤军在古北口苦守,而最终赶来救援的,还是萧言!
只是从背后望去,那个在燕地意气风发的萧宣赞,此刻已然两鬓有如霜染一般。此刻更是将整个大宋,都担在了肩上!
若无萧言,这个大宋,又将会是怎样?
恍惚之中,岳飞似乎就见到了湖岸之侧的一处荒亭,还有跪在荒亭中的两条身影。天空怒雷卷动,似乎要将这座荒亭击得粉碎。而一声伤心千古的叹息,就在这亭内亭外回荡。
叹息之声未已,这莫名而来的画面就骤然破碎。而映入眼帘的。
只是萧言挺拔的背影而已。
郭蓉跟在萧言之侧,陪着他一起走下山去。突然之间,郭蓉侧转容颜望向萧言:“不会撇下我吧?”
萧言叹息一声:“我要是撇得下你倒好了…………”
郭蓉浅笑:“你知道就好…………此去要做什么?”
萧言淡淡道:“杀人。”
郭蓉仍然是回以浅笑,笑意温柔无限。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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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鸢堡位于岚州与岢岚军的交界之处。南北向的山路在此蜿蜒曲折经过。若据守此间,则可在岚州与岢岚军进出自如。
且飞鸢堡还可向西压迫洪谷寨的女真守军,让他们陷于东有韩世忠部。西有飞鸢堡的危险态势当中。只能自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