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十渐(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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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达高峰,必忍其痛;欲予动容,必入其中;欲安思命,必避其凶;欲情难纵,必舍其空;欲心若怡,必展其宏;欲想成功,必有其梦;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房俊娓娓念道。
  无论是李承乾,还是李泰,亦或者李恪,甚至是李治……对于房俊来说,这些人无所谓善恶,只是历史将他们推上那条必定荆棘密布的道路。
  为了自保也好,为了欲|望也罢,都不过是人之本性。
  李二陛下制霸天下、光耀一生,可惜十几个儿子,却没有几个得了善终,一个比一个冤,一个比一个惨,不得不说是个悲剧。
  别提武则天,这一切的根源,其实都在“储位之争”,与旁人无关。
  即便没有武则天,看似人畜无害的李治,在自家兄弟有可能危及到他的宝座甚至是生命的时候,会坐以待毙?
  武则天只是李治的一个枪手而已,只是他没有料到,在他死之后,这个枪手把老李家一枪全部撂翻,改朝换代,一统江湖……
  可以说,在李二陛下动了“易储”心思的那天起,悲剧其实就已经注定。
  “殿下只会抱怨,抱怨这个,抱怨那个,可您是否想过,这一切的根源,其实就只是在于——您是太子?”
  李承乾悚然而惊。
  房俊续道:“这世上,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咳咳,微臣是说,从来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情!您既然是太子,既然注定了要继承这个伟大的帝国,又怎么可以不去付出,只想着坐享其成呢?”
  李承乾额头的汗水涔涔而下。
  他终于明白房俊的意思……
  既然你是太子,那么就应该面对兄弟的觊觎,谁叫你是太子呢?
  既然你是太子,那么就应该体会陛下的严苛,谁叫你是太子呢?
  既然你是太子,那么就应该接受大臣的诘责、苛刻、甚至是打击,谁叫你是太子呢?!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既然你是太子,那么你就得承受这一切!
  不要去怨这个怨那个,那些兄弟一生出来就得管你叫大哥,想要这个位置得想破脑袋去计算、去谋划、还要担着天大的干系,可你只是一出生,便什么都有了……
  他们去怨谁?
  既然命中注定你是太子,那么就所有的一切便都是必然!
  李承乾有些懵懵的,双眼无焦距,手里紧紧握着酒杯,满脸惶然……
  *************
  神龙殿内,李二陛下捂着额头,一脸惨白,双眼无神,冷汗涔涔而下。
  太医们跪了一地,各个面色惶然,心惊胆战。
  陛下临朝之时气疾发作,胸闷头疼几欲晕厥,此乃故症顽疾,然此次发病情况极重,一众太医却束手无策。
  好半晌,李二陛下才算缓过神来,摆了摆手,把惊慌失措的太医们统统撵走。
  他这病已有些年月,名医延请不少,药方换了无数,却始终不见好转,可见必是顽疾,毋须对这些太医撒气。
  房玄龄立在堂下,见李二陛下缓过气,这才稍稍放心,温声道:“魏徵直言,天下皆知,陛下何必与那老货一般见识?江山万里,社稷千秋,陛下还应舒缓心率,保重身体才是。”
  李二陛下气道:“某岂会不晓得这道理?可某就是气不过!”
  就在刚刚朝会之上,魏徵那老儿呈上一份奏疏。
  《不克终十渐疏》!
  “臣奉侍帷幄十余年,陛下许臣以仁义之道,守而不失;俭约朴素,终始弗渝。德音在耳,不敢忘也。顷年以来,浸不克终。谨用条陈,裨万分一。陛下在贞观初,清净寡欲,化被荒外。今万里遣使,市索骏马,并访怪珍。昔汉文帝却千里马,晋武帝焚雉头裘。陛下居常论议,远希尧、舜,今所为,更欲处汉文、晋武下乎?此不克终一渐也……”
  洋洋洒洒上千言,列数李二陛下今年“不克终十渐”!
  这一份直言进谏的名篇《不克终十渐疏》,指出李二陛下的志业与贞观初年相比,在十个方面都出现了今不如昔的变化,求治之心锐减而骄逸之心渐萌。
  若是单单如此,李二陛下尚不会大动肝火,让他怒不可遏的,是这道奏疏的最后一段话!
  “夫祸夫祸福无门,惟人之召,人无衅焉,妖不妄作。今旱之灾,远被郡国,凶丑之孽,起于毂下,此上天示戒,乃陛下恐惧忧勤之日也。千载休期,时难再得,明主可为而不为,臣所以郁结长叹者也!”
  祸福不是天定,全是人自己招来的。不犯错误,不吉祥的现象不会发生!现在旱灾遍及全国,佞臣在陛下身边蠢动,这是上天发出的警告,这也正是陛下提高警惕努力治国的时候。千载一时的好机会错过了就不容易再遇到了。像陛下这样圣明的君主,本应该有所作为,而现在不去努力,这怎能不使我忧虑苦闷,叹息不止呢!
  这简直是将李二陛下今年的所作所为批判得一无是处!
  最近魏徵身体不佳,鲜有发声,李二陛下惬意得不行,终于没有这老货在耳边聒噪,小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舒坦!
  可特么谁知道,这老货不是不吱声,在家等死了,而是在憋大招!
  一道奏疏,便惊天动地!
  差点没把李二陛下给气死!
  太过分了!
  “此田舍翁,眼中只有正直之谏名,岂有朕乎?”
  李二陛下暴跳如雷。
  房玄龄默然不语。
  李二陛下蹦跶一会儿,翻来覆去将魏徵骂得狗血淋头,却发现大殿里唯有自己的声音,房玄龄连附和一句都欠奉,不由渐渐冷静下来。
  “爱卿莫非也以为魏徵说的有道理?”
  李二陛下神情不善,你房玄龄也要跟魏徵学,跟朕做对不成?
  房玄龄微微沉默,沉声说道:“其实,陛下心里是很清楚的,何必问老臣呢?”
  李二陛下说不出话来。
  魏徵所言,一针见血,他又岂会不知?
  问房玄龄,实则也只是寻一个台阶下,谁知房玄龄竟然视若无睹,装聋作哑,就把他放在那里晾着!
  李二陛下真的震惊了!
  魏徵一直以来就是个炮筒子,两天不放炮他就不舒坦,没事儿被他喷上几炮,李二陛下几乎一句习惯了。之所以表现得如此恼怒,其实不过是面皮被魏徵扇得有些疼,想要自己给自己转圜一下。
  但是房玄龄不同!
  一直以来,房玄龄都是诚谨君子,是厚道人!
  可是现在,连厚道人都不站在自己这边了,这……
  难道朕的错真的那么严重?
  李二陛下捂着额头,坐回榻上,沉默不语。
  他依旧生气,但更多的却是在反思。
  大殿里沉默无声。
  君臣相对,相顾无言。
  最后,还是房玄龄打破沉寂,缓缓说道:“其实,最近几日,微臣一直在思索一件事。”
  李二陛下闻言,沉声问道:“何事?”
  房玄龄轻叹一声,略显落寞,说道:“微臣侍奉陛下身边几十年,一直兢兢业业、殚精竭虑、夙夜难寐,不敢说什么功劳,起码当得起恪尽职守,不负陛下托付。”
  李二陛下闻到一丝不好的味道,沉声道:“爱情可是也在怨某?”
  房玄龄苦笑道:“陛下何出此言?魏徵之言虽然老成谋国、并无虚妄,但微臣深知,陛下心中始终未曾忘记初衷,只是一时放纵,终会反思过来,魏徵,有些杞人忧天了。”
  李二陛下心里舒坦了!
  还是房玄龄贴心啊……
  谁知房玄龄续道:“但老臣近年确是觉得精力渐渐不济,政事之上多有疏忽。前些时日,吾家二郎也曾言,既是年老体衰,心有余而力不足,何不早早放下朝政,即可含饴弄孙颐养天伦,亦可为后进让路,老臣亦能在一边敦促教诲。否则将来老臣一旦不测,这如山政务,岂非要出岔子?”
  他说的情真意切,李二陛下却只是关注其中一句话!
  不由得恨恨咬牙道:“房二,焉敢怂恿某之肱骨,生出淡泊隐退之心?简直可恶!”
  房玄龄愕然,这是……给儿子招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