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形胜、三辅之地,百姓历来便是血勇豪迈。 此刻百姓越聚越多,尽皆被房俊的话语所煽动,纷纷怒尔鼓噪,一路叫嚣激愤奔向道德坊,沿途又裹挟了无数前来看热闹的百姓。这些百姓听闻了元家用九九八十一个少女制成人彘填入墓穴殉葬,愤慨发指之余亦加入队伍,数千人浩浩荡荡涌向道德坊元家大宅! 长安鼎沸,京师震动! “民变”的消息传至各个衙门,所有的朝堂大佬尽皆傻眼。 他们想到过各种各样房俊会对元家展开的攻击方式,却唯独没有想到房俊会用这样一种暴烈的方法将元家推下万丈悬崖,彻彻底底的将一个百年士族打落尘埃! 真是狠啊…… 等到消息进入太极宫,李二陛下惊诧之余,更气怒气盈胸、拍案而起! 房俊这个混账,居然敢用鼓动民意的方式来打击元家,难道他就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民意这种东西能够产生多大的破坏力李二陛下焉能不知?一旦这股力量失去约束控制,甚至能够轻而易举的将京畿重地化为齑粉,自己二十年来夙夜难寐呕心沥血打造出的强生帝国甚至可能因为京畿不稳、关中动荡而分崩离析! 惊怒之下,李二陛下连续发出旨意,命令城内所有禁军提高警戒、严阵以待,务必将暴乱的规模限制在道德坊之内! 这个时候就算是有人想要维护元家也束手无策了,民意的爆发需要一个宣泄口,否则就会如同暴涨的河水一边漫过堤坝淹没良田甚至冲垮城池。 而元家必须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老老实实的成为这股洪水的宣泄口…… ***** 元家大宅之内,看着无数百姓翻墙砸门汹涌而入的元拯,身体如筛糠一般颤抖,肥胖的身躯冷汗涔涔,双眼之中满是末日来临的恐惧…… 完了,什么都完了。 听着从少陵原祖坟赶回来的家仆的禀告,元拯就知道元家完了,再看看眼前这些愤怒的百姓,他已经彻底麻木,心若死灰…… 一个家族最最重要的不是滔天的权势、不是杰出的子弟,而是累世堆积起来的良好名声。元家的名声历经一代又一代的子孙孜孜不倦的经营累积,方才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可是却因为一时疏忽,从而一朝尽丧…… 而房俊正是从元家的根基下手,轻而易举的将元家的名声彻底毁掉。无论今日元家会遭遇到什么,元拯相信都比不上明日天下谴责来得更沉重! 京畿民变,这是天大的事情! 必须要有人承担责任。 事情的发起者、鼓动者是房俊,是陛下手里的刀,陛下无论怎样愤怒都不会将其治罪。 事情的参与者是长安的百姓,是天下的基石,所谓法不责众,难道朝廷会将这数千百姓尽数斩杀,以正国法?别扯了,那样搞不好会酿成关中大乱! 那么承担责任的一方,就只能是元家。 正是因为元家的凶残暴戾,以九九八十一个少女制成人彘殉葬这才导致了群情激愤,长安哗乱! 百年豪门不休仁德,残虐的以活人殉葬,导致百姓怒尔啸聚、冲击元家…… 元拯脸若死灰。 他知道,明天一早这样的舆论便会充斥着大唐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城池,即便是那些贵族世家亦会对元家口诛笔伐,极力谴责, 就好像大家都是道德君子、仁爱百姓,唯有元家是个以活人殉葬的残暴之家,是世家中的败类、门阀里的恶贼,必须遭受整个天下的唾弃! 元拯浑身乏力的跌坐在大堂的椅子上,脸上老泪纵横。 他想到了一切对付房俊的办法,却从未想到房俊居然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掘了元家的祖坟,进而从坟墓之中找到了证据。现在没人会同情元家祖坟被掘,只会怒叱元家丧尽天良。 悔啊! 悔不当初! 院子里传来阵阵惊呼惨叫,多年未曾上阵杀敌的老三元廆拎着他那柄当年叱咤沙场的横刀对着冲入府中的百姓疯狂砍杀,继而被赶来维持秩序的京兆府巡捕弩箭齐发射杀当场,临死的时候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嘶吼! 看着元廆犹如野兽被猎杀一般的惨状,元拯没有一丝一毫的悲伤…… 都怪这个偏执的元廆,非得听从妖道的蛊惑以九九八十一个少女制成人彘殉葬才能保佑元怀明死后亦能享乐的主意,这才导致了元家大厦倾覆、灰飞烟灭的结局! 若是时光能够重来…… 悔恨的泪水迷糊了眼前的世界,愤怒的人群将家中家将仆役尽皆打杀之后冲入大唐,恐惧占据了元拯的身心,不可遏止的颤抖起来…… 独孤谋率领兵卒感到道德坊,便见到冲天而起的浓烟和席卷一切的火焰。 他皱着眉毛,指挥兵卒将元家大宅团团围住,务必不让火势蔓延到坊内其余人家,同时对所有啸聚鼓噪的百姓驱散、捉拿,他必须有所交待才行,哪怕只是几个无关痛痒的平头百姓! 可是房俊岂能让他如愿? 京兆府的巡捕全部出击,在禁军兵卒捉拿百姓的时候上前干扰、抵抗,硬生生将禁军捉拿的百姓抢过去,双方剑拔弩张! 独孤谋气得跺脚大骂,指着房俊的鼻子怒道:“末将捉拿纵火行凶者,侯爷何以横加阻拦,莫非这其中有受人指使趁机鼓动民变之恶徒不成?” 房俊不以为然,给我扣帽子,你还差了点! “独孤将军此言差矣,本官乃是京兆尹,职责便是守卫京畿之地的稳定安全。既然有纵火行凶者,那亦是京兆府所管辖的职权范围,何敢劳烦独孤将军?” 他自然不会让独孤谋将百姓抓走…… 说到底这场暴乱是他煽动起来的,百姓尽皆受到他的鼓噪,他怎能眼看着百姓被禁军捉走落得一个鼓噪生事冲击世家门阀的罪名,进而被砍了脑袋? 既然利用了百姓的善良,就得为百姓负责! 独孤谋气得跳脚,却又无可奈何。 房俊所言理直气壮,他辩驳不得,这本就是京兆府的职责所在。况且房俊官高爵显,虽然都是驸马却死死压了他独孤谋一头,他又能如何?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房俊大肆抓人,气得鼻子冒烟! 这哪里是抓人? 分明就是要替这些百姓脱罪! 啸聚京师、冲击街坊都是死罪,任谁也不可能逃脱制裁! 可是看看房俊这个抓人的气势,见人就抓逢人就拿,这么个抓法儿还不得抓上一千人? 这些百姓犯了死罪是肯定的,但是自古以来就有“法不责众”这个说法,若是杀头,难道还能将一千人统统都杀了? 那就不是煌煌盛世,而是君王暴戾、王朝倾颓了! 面对独孤谋的怒火,房俊不为所动。 程务挺带着巡捕肆无忌惮的抓人,捉拿之后便押送京兆府大牢,不一会儿京兆府大牢便人满为患,不得不借助刑部打牢,然后刑部打牢人满为患,接着是長安縣、萬年縣…… 一时之间,长安城的所有牢狱尽皆爆满! 而在抓人的同时,李义府则带领京兆府的衙役官吏脚不沾地的录取口供。口供自然是事先就准备好的,众口一词皆是被元家的凶残行径激起义愤之心,一怒之下方才冲动的冲击了道德坊元家大宅。所有百姓都在“供词”之中表示了忏悔之意,并且歌颂大唐盛世君主贤明名臣治世。 至于纵火、行凶、杀人,那是绝对没有的…… 李义府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供词”,撇撇嘴,心里颇不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