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22章(3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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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闻湛站在窗边,正在看外面扑腾玩雪的陆云初。

柳知许还没踏入房门,就被陆云初叫住了:“快来,咱们堆个小雪人吧。”

柳知许从来没堆过雪人,被她叫住又不好拒绝,只能同她一起笨拙地鼓捣起来。

站在窗前的闻珏皱了皱眉:“成何体统,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这般小孩心性,端庄全无。”

也不知道他是在骂谁,闻湛瞟他一眼,转身就走,似乎连多余的眼神也不想给他,免得白费力气。

他往厢房外走去,在廊下站定。

陆云初不准他出来,怕沾着雪受寒,但廊下有屋檐挡着,应该不算不听嘱咐。

站在这儿里,能更清楚地听见她的笑声。

她不知从哪翻出来了鹿皮小帽和手套,给柳知许也戴上了,两人说笑着,用地上很快积起的学堆了一个半圆。

她们嘀嘀咕咕地讨论着是不是应该滚一滚,滚圆点。

闻湛不知不觉就勾起了嘴角,黑夜、白雪,如此寡淡相冲的颜色,竟也可以这般鲜活。

身后传来脚步声,闻珏走到他身旁:“是她劝服了你吗?”他还是不能接受,“为什么,我曾劝过你那么多次……”

闻湛今夜心境柔和,也不屡次无视他了,从怀里掏出纸笔写字。

闻珏见他如此珍视这个本子,心中气闷,想要多说几句,又硬生生忍住,怕闻湛不再同他言语。

——她没劝过我。

闻珏更恼了:“那你是为何这般,从前我求也求过,骂也骂过,你从没听进去,我们多年的情分难道比不得她一人吗?”

闻湛蹙眉:别这样说,并非如此。

“那你是为何!”闻珏心中苦闷,见到他那双含着薄雾的双眸,更是难受,“阿湛,我知道你苦。可这世上谁不苦,我父亲也为了护送你而死,我们闻家最后只剩我一个了,可我并不会因此消沉,我要他们血债血偿,我要闻家重振门楣。”

闻湛摇头。

闻珏立马说:“我并非让你复国,我只是觉得,你身上系的不只是我父亲的命,那么多人为了护你而死,你、你怎能……”

闻湛脸上并没恼怒的神情,依旧是那种接近麻木的平和:所以我从未轻生。

“你那般等死和求死有什么区别!”

他一笔一句写道:等死和求死不一样,我不能求死,只能等,等那日到来。

他这话云里雾里的,闻珏看不懂,但他并没放弃。这么多年了,这还是阿湛第一次与他交谈这些。

“我不明白,阿湛,你还记得曾经吗,你是京城最恣意昂扬的少年郎,我常被父亲训责要多多向你学习。突逢大变,性子转变我可以理解,可你怎么能变成这样?”

陆云初她们总算是堆好了雪人的下部分,闻湛这才转头看向闻珏。

他仔细看着闻珏,忽而轻笑,在纸上写道:你可记得我幼时最爱登瞻星台,为此挨了不少打。父皇总说命不由天,命数变化,全在自己。可他错了,在这世上,每个人的命数早就有定论。

闻珏看到这些话,不知道为何心脏骤紧,他扯过纸,揉成一团:“我不许你说这些丧气话。”

他这般暴躁的样子有几分孩子气,闻湛勾了勾嘴角。

——这不是丧气话。这世上确实有人天命所归、龙运在身,我的命便是在确切的时机助他。

这句话砸得闻珏脑子嗡嗡作响,他喉咙发紧,呼吸困难,结巴道:“我、我不懂。”

闻湛的笑容很淡,有不置可否的意味。

——所以我说时机未到,你想要的东西我暂时还不能给你。时机到了,太子印、虎符、秘库钥匙我都会给你,不过到那时估计我的命数已尽。

这段话映入眼帘,闻珏恐惧地后退几步,头疼欲裂,尖锐的嗡鸣声绞得他痛不欲生,他额头滴落豆大的汗珠,喘着气,努力挤出话音:“你在说什么胡话,你怕是被大变折磨得疯魔了!什么狗屁的命,什么狗屁的时机,你把这消沉的功夫用到反抗上,也不会成现在这模样?”

闻湛很累,他想自己确实也是太孤独了,才会同闻珏写下这些他永远不会明白的话。

——我反抗过,但换来的是无尽的后悔。天命不可违,何不顺应安排,各得其所。

雪人堆好,陆云初的笑声传遍整个院子,闻珏捂着头,下意识脱口而出:“各得其所?那她呢,你那等死的安排里,可有她?”

“啪”地一声,闻湛的炭笔断了。

他回头,神色恢复漠然,垂眸看着在地上痛不欲生的闻珏,姿势像是在睥睨。

闻珏捂着头在地上蜷缩着痛哼着,半盏茶后,他浑身脱力,再睁眼时,眼里只剩迷茫。

“嘶——”他从地上爬起,揉揉太阳穴,“我怎么摔了一跤,阿湛,你也不扶着我。”

闻湛转头,不再看他。

“唉,你总是这样不理人。”闻珏嘀咕道。

他看着陆云初在院里胡闹,眼角直跳:“这哪像是个大家闺秀的样子。”说完瞥一眼闻湛,“这门婚事是你自己答应的,是灾是祸,都得自己背。”

闻湛没理他。

本以为他要反驳几句,结果还是这般不愿所谈的疏离样,闻珏自觉无趣,伸了个懒腰:“反正与我无关。”

他扭了扭肩颈,侧身朝向闻湛:“夜深了,我要回去了。”

话音刚落,院里响起噼啪刺耳的炮竹声,下一刻,一个蹿得飞快的炮仗腾空划过,直冲闻珏的屁股。

闻湛没来得及反应,眼睁睁地看着炮仗怼上了闻珏,把闻珏怼得向前扑腾。

他下意识跨步躲开,闻珏没有借力点,一个千扑趴在了地上。所幸闻湛好心,将炮仗在爆炸前踢飞,否则闻珏今夜臀部就惨了。

“陆!云!初!”闻珏从地上爬起来,气得头皮冒火,恨不得拔刀相向。

陆云初连忙摆手:“不关我的事!我们一起放的!这炮仗有问题,谁知道它居然飞了起来呀!”

“你!”闻珏气得呼哧大喘,最后看到柳知许愧疚难堪的神情,硬生生咽下恶气,甩袖走了。

他离开后柳知许也不好继续待着,跟着走了。

陆云初见他们都走了,贼兮兮地跑到闻湛跟前,小声说:“其实就是我哈哈哈哈。”她叉着腰,埋怨道,“我看他那歪嘴歪眼的样子就知道又在凶你了,真是不要脸,就欺负你不会还嘴,他怎么不去和瘸子比赛跑呢?”

她说完,觉得不对,连忙找补道,“我知道你会在爆炸前把炮仗踢开的,就算没有,闻珏武功高强,天下无双,一定能避开的。”

闻湛看着她这样,摇摇头,忽然就笑了,越笑越大,最后尽是笑得前仰后合。

陆云初没明白笑点在哪,无措道:“你笑什么呀?”

闻湛自是不可能回答她,他痛快地笑着,好像这辈子都没这么笑过。

等他笑停了,陆云初也没有追问,忙了一天,她有点困了,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走吧,洗漱睡觉,咱们去床上守岁,暖和。”

闻湛自然点头答应。

两人洗漱完后窝在床上,陆云初不知道从哪掏出一个大红荷包,放在闻湛的枕头旁,解释道:“压岁钱。”

闻湛疑惑地看向她。

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虽说这东西是长辈给晚辈的,但寓意很好,咱们就忽略这个规矩,纯讨个吉祥意。”

闻湛身着中衣,周边无纸笔,只能在她手心写字:什么寓意?

“你不知道?”陆云初诧异。

闻湛点头。

她便呲牙笑,腿一盘:“那就当给你讲睡前故事了。是这样的,相传古时候有一只叫做‘年’的怪兽,头长犄角,身长牙尖,十分可怖,每到年关都要来伤人。若是‘年’要来伤害小孩子,小孩就可以用枕边的压岁钱来贿赂它,化凶为吉,保佑平安。”

闻湛笑着在她手心写字:可我不是孩童。

陆云初撇嘴:“我不管,反正就是讨个吉祥,辟邪驱鬼,保佑你身体康健,能压住噩梦里的邪祟也是好的。”

闻湛愣了愣,再次笑了起来,这次笑得很柔和,在微弱烛火的照耀下,温柔得过头。

陆云初有点不好意思,收起傻样,辩解道:“别看了,故事讲完了,睡吧睡吧。”也不知是谁说要守岁。

闻湛没有反驳,同她一起躺下。

刚刚躺下,远方传来悠扬古朴的撞钟声,这是新年到了。

陆云初又翻起来,对闻湛说:“新年快乐。”

闻湛也跟着坐起来,他不能说话,只能在她手心一笔一划认真写道:新年快乐。

麻麻痒痒的,让人心尖发慌发软。

陆云初收回手,同他相视一笑,再次躺下。

她才玩儿过,还兴奋着呢,毫无睡意,盯着床幔问:“闻湛,你今天过得开心吗?”

闻湛侧头,她把掌心递过去。

他便在她手心写字,烛光熄灭,感官顿时放大数倍。

她感觉他写字比往常慢了很多,似在斟酌。

——我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过年”,会永远记得的。今日我很开心,谢谢你。

最后一个字还没写完,陆云初就把拳头攥紧了:“说什么谢呀。”

她道:“我不是承诺过嘛,我会让你吃很多好吃的。”她翻起身来,趴在闻湛跟前,语气郑重,

“我还要同你开开心心地生活,带你体味人间烟火。”

闻湛睫毛一颤,微微蹙起眉,认真地在黑暗中捕捉她的剪影。

他的眼里好像有一汪倒影皎月的湖水,明明无风,湖面却无端起了波澜,泛起阵阵涟漪,月光化作稀碎光影,似星似珠。

片刻,他笨拙地学着陆云初的笑容,笑得灿烂。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