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听完,刘景浊抿了一口酒,点头道:「若你死在银萍国,金萍那位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发兵银萍了。」 事实真相如何,哪怕有人怀疑也无甚用处。即便明知道那就是扯淡的蹩脚理由,但人家就是可以以此为借口发兵。 少年人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阿四可能跟他们不一样,会念着我父亲的好。」 刘景浊点了点头,缓缓起身,往夜市管事那边去,准备交水钱。 喝了一口酒,刘景浊笑着说道:「你帮我挣了钱,你的命我可以尽量去保。」 曹庋赶忙抱拳,满脸喜色,「多谢前辈。」 但刘景浊却又摆了摆手,「曹庋,你是个清醒的人,活在富贵之家还能如此清醒,实属不容易。但事有可为,有不可为。」 少年人咧嘴一笑,摇头道:「前辈是会读心吗?」 刘景浊摇摇头,笑道:「倒还没那个本事,只是见得人多了,也像你说的,会去感觉一个人心思。再者说,杀父仇,灭门仇,岂能不报?」 少年人深吸一口气,转头看了刘景浊一样,面带苦笑,可嘴上却是,「我明白的。」 刘景浊眯眼看向曹庋,后者却是干笑不止。 唉,捉月台不能用,若不然也不至于如此。 既然有难言之隐,刘景浊便再不盘问,继续迈步朝前,到了夜市出口。 刘景浊取出三枚五铢钱,笑道:「这是水钱,管事收好。」 管事刚要伸手,有一道老迈身影急匆匆赶来,一巴掌打开管事手掌,还不忘瞪其一眼。随后他又笑呵呵的面向刘景浊,将三枚五铢钱轻轻推还回去,笑着说道:「这位道友头一次来我们篆字山,水钱就免了,倒不如移步篆字山上休息,客栈就不去了?」 人在江湖,可不就是这样。方才钟郦只一现身,这位篆字山山主就来了。 刘景浊只好说道:「我与钟岛主其实不熟。」 老者笑着抱拳,轻声道:「方才钟岛主也说了,暂时不熟。但也说了,我篆字山如今困境,只要道友搭手,自然会水到渠成,困境自消。」 刘景浊略显无奈:「她就没告诉你我如今也是身陷困境之中?你敢与我有牵扯?」 老者点点头,笑道:「说了,钟岛主说一旦有什么差错,就是篆字山灭门之祸。」 这……刘景浊就想不通了,有什么困境,能让你甘愿担着灭门风险? 刘景浊摇了摇头,「还是不去篆字山了,要什么事不如去你们铺子里说吧。但水钱你们得收着,一码归一码。」 既然钟郦说了,那就听听吧。 三枚五铢钱就想让我帮忙?也不看看我刘景浊于九洲是什么大名人?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黑红也是红。 结果那老者看了一眼曹庋,后者自然懂眼色,于是抱拳说道:「那我先回客栈。」 刘景浊摆摆手,「不用,与我一同去吧,待会儿还有话问你。」 老者只好点了点头,带着刘景浊与曹庋到了自家山头儿铺子。 刘景浊没着急落座,只是说道:「有话就说,我待的时间越久,对你们篆字山越不好。但要说清楚,至少前因后果要说清楚。」 老者苦笑一声:「我真不怕灭门,一百多年了,犯的错,也该赎罪回来了。」 说着,堂堂神游,居然双膝跪地,以额头抵着地面,沉声道:「烦劳道友帮帮忙,替我篆字山与破烂山徐瑶仙子说一声,我们篆字山改好了,能不能把我们体内咒印撤除。实在不行,把我们全杀了也成,一百多年了,每到夜晚都要遭受万蚁噬身之苦,我们实在是受不了。」 刘 景浊神色古怪,问了句:「这种事你们要找咒师吧?找符修作甚?」 老者苦笑道:「病急乱投医,我们小小篆字山,再能找谁去?知道当年徐老山主曾与清水岛老岛主并肩作战,这才舔着脸,试试。」 刘景浊抿了一口酒,「原因呢?徐姑娘也不是个平白无故给人下咒的人。」 老者沉默了好半天,这才说道:「我们……说错了一句话。」 刘景浊冷眼看去,静待下言。 那神游老者苦笑着说道:「当年一个小辈,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了句,跑去归墟找死的,都是傻子。」 刘景浊闻言,面沉似水,二话不说扭头儿就走。 这忙,帮不了。 眼瞅着刘景浊迈步离去,老者跪爬着到门口,哭兮兮问道:「道友,篆字山已有两位元婴战死归墟,当年说这话的人,如今也还在归墟戍边,我们真的改好了!」 刘景浊这才缓缓停步,沉默了好半天,这才开口:「我传讯破烂山,徐姑娘愿不愿意我就不知道了。」 再不理会那老山主,但刘景浊越走越气。 什么狗屁话?你瘦篙洲离着归墟有多远?不去戍边就算了,说这种屁话? 找死的?傻子?! 就是那早晨还在喝酒,夜里连尸首都已经找不见的傻子们,在护佑你们的太平! 刘景浊狂饮一口酒,沉声道:「你也觉得这样吗?」 曹庋摇摇头,发乎本心开口:「在知道人间尚有归墟之时,便已经心驰神往。」 太气人了,越想越气,刘景浊干脆连夜离开篆字山。这破地方,多待一刻都不想。再多待下去,他怕忍不住几拳头把他们山门砸碎。 直到走出篆字山地界儿,刘景浊抬头看了看漫天星辰,这才稍有平复。 也不晓得她怎么样了,还在青椋山,或是已经返回神鹿洲了。 刘景浊忽然问了一句:「曹庋,你想当皇帝吗?」 少年人心说都问了几遍了?. 「前辈,我真不想。我爷爷当了一辈子皇帝,累的跟孙子似的,图什么?」 刘景浊点了点头,再没发问。 确实,皇帝有什么好当的。做个仁君,累的跟牛似的。做个昏君,说不定哪天就给人揭竿而起了。 刘景浊又喝了一口酒,其实一直还在想那个尚且不知名姓的小***。 换个位置,近似设身处地的去想,自己要是从小被这么说,又没有一个能倾诉心声的人在身边,会不会也会变成一个怨恨世间的人? 也不知怎的,他忽然呢喃一句:「我算是个读书人吗?」 瞬间自答:「不算,只是看书人。」 他也忽然想起一个孩子,现在不是孩子了。 樊江月收的弟子,风泉镇人,鲍酬。 清晨时,刘景浊在山林之中生了一堆火,让曹庋去捡柴了,他大致问了阿四几个问题。 「你们四人,一直在暗中保护曹庋吗?」 照理说,是得。起码得逼迫曹庋离乡,跑来银萍国之后才能下杀手。 阿四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的确一直在暗中保护,但世子是自己逃出来的,我们都不知道他是怎么从一个真境巅峰的修士手中逃出来的。」 既然如此,刘景浊就懂了。 这便是曹庋的难言之隐了吧。 那小子是凡人不假,但他好像是被人废掉了修为,又或是被人吸干了修为。 会是什么人呢? 此时曹庋回来了,刘景浊便转头问了少年人一句:「你说,人与人为什么会结仇?」 少年人想了想,轻声道:「观念不同,利益驱使。」 刘景浊哈哈一笑,这小子是真不错,都差点儿起了收徒心思了。 刘景浊抿了一口酒,再次陷入沉思。 九洲于如今之我,很大,于未来之我也不会小。但九洲于一个完整人间来说,很小了。 九洲大地在这伪天穹之下八千年,隔绝天地气运,以至于外界修士撑死了就是踏入一种伪凌霄境。可八千年了,就没有蹲在大罗金仙瓶颈,就等着天门大开,从而一鼓作气,跨入凌霄境的吗? 有的,绝对是有的。 但天下运就这么些,他们凭什么抢得到? 唯有一种可能,那些个真正自信可以踏入凌霄境界的存在,早就在布局了。 来时路唯有一条,酆都罗山! 如今的九洲,有多少自外界而来的转世之身?又都会是谁呢? 阿四忽然拔刀出鞘,紧接着便有人声传来:「世子,快跑!」 刘景浊看都没看,就知道是另外三人,估计是想好了对策。 三人狂奔而来,后方马蹄疾驰。 刘景浊小口抿着酒,只扭头看向了一旁林中缓缓走来的三位女子。 他拍了拍曹庋,笑问道:「当时卖符箓的时候没想到吧?」 曹庋微微眯起眼,「着实没想到,我说怎么那么有钱,原来只是确定一下我们接下来的路程啊!」 刘景浊摇摇头,「不止,也是确定一下我的境界,我可不是琉璃身,只是归元气巅峰。三位真境,够瞧得起我这归元气了。」 顿了顿,刘景浊笑着说道:「你小子还是没跟我说实话啊!」 曹庋嘿嘿一笑,「被前辈看出来了,不这样,我哪儿能知道谁是人谁是鬼呢?」 刘景浊摘下腰间柴刀抛给曹庋,后者抬手接过,二话不说便挥刀照着阿四脖子砍去。 阿四已经被刘景浊用罡气镇住,曹庋刀起,阿四头落。 阿大一脸惊骇,「世子!你这是?」 曹庋暴退站到刘景浊身后,冷冷一声:「我以为只有三只鬼,结果全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