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察觉几十万里之外的海上动静,再不留力,倾力御剑往东。 湛蓝色的剑光划穿青鸾洲夜空,竟是硬生生把人间烟火的绚烂光华比了下去。 是啊!今夜除夕,人间烟花,少不了的。 这道剑光过于扎眼,青鸾洲上,凡登楼及几个以上修士,都瞧得见。 北边儿海上,李泥丸刚刚收回符箓,此时青毛小兽正长大了嘴巴,往南看去。 他惊疑不定,颤声道:“乖乖,这还是人吗?三十登楼,看这寒冰剑光,怎么有点儿像……” 李泥丸笑道:“像那个三天两头往人间闯,结果被守门人提着剑追杀的水神是吧?她就是龙丘棠溪。” 也就是风狸不会咋舌了,他没忍住问道:“真就这么……天才?” 李泥丸之前在渔子口中得知一件秘辛,算是知道这俩苦命鸳鸯的事儿了。 天才?自然是的,单说十四结丹,前无古人了,后,应该也无来者。 只不过,凡事都是有个限度的,若非去过外界,她也好,刘景浊也罢,绝不可能如此天才的,哪怕在外界五十登楼,也是沾了天道的光。 外界大修士之所以宁愿舍弃境界走一趟轮回路,千辛万苦到九洲,就是为了补全天道,登到开门之后,就有先机了。妖族那边,一个道理,只要再次登陆青鸾洲,等到九洲天穹碎裂,就可以是完整的炼气士了。 而刘景浊与龙丘棠溪,一个在外界登楼合道开天门。另一个甚至都破境大罗金仙了,重返九洲之后,龙丘棠溪的眼力是在开天门巅峰的,再次登楼,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就是不知道,明明可以很快重拾境界,她为何要耽误这十几年。 至于刘景浊,一来是记忆丢失,二来是从前境界是得自他人灌顶,所以走了一条崭新道路。 当然了,三十五六的真境,也很吓人了。 李泥丸只说道:“是很天才,但不是你想的那样,人家在你不知道的地方,苦修两三百年呢。” 龙丘棠溪天赋是好,但也就比龙丘晾姬闻鲸强上那么一点点,再天才就活不到这么大岁数了。 其实李泥丸说得对,若是未曾去过外界,九十几岁迈入登楼境界最早了,天道限制。 当然了,余恬那是个例外,他的境界同样不是自己修来的。即便如今登楼,日后合道之路,会是余恬一道很难逾越的天堑。 拍了拍风狸,李泥丸轻声道:“走吧,带你去醒神王朝,我倒要看看是谁敢用冯小盈的血去养什么。” 风狸却没动,“可是战场那边?” 李泥丸一笑,“担心这个作甚?合道一出场,这场仗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没到双方都准备好时,合道不会大肆下场的,一两个顶天了。” 就看哪一边先准备好了。 李泥丸其实隐隐约约还有一个想法,就是这场归墟的终局之战,更像是年轻人们表演给老一辈人看的。 就好像是一帮年轻人在说:“先辈们放心去死,九洲有我们,足够了。” 那边儿预料之外复苏的龙伯国遗民,李泥丸也再没去看,肉身堪比合道而已,也不是武夫也不是炼气士的。 这事儿,怎么说呢,你老祖宗手贱钓鳌,害得岛屿沉没,人家流放龙伯国民去北冥之地,好像不怪人家吧?留存后代有一,其实不错了。 至于战场,大势如此,要是这都顶不住,还想柱天? 与此同时,有座杂货铺子里,卖书老者捡起半本书,丢进炭炉之中,焚了。 火光大旺,慢慢就溢出炭炉了。 老人叹息一声:“我的事儿算是完了,那盏灯卖出去了,为断绝因果,我把令升兄的书送出去了,我这本已经烧了,刚刚好啊!千千万万别再来烦我了,我回彭泽种地去了。” 一处存在百年的杂货铺子,今日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刘景浊在此所得的一本书,其实并不是半本,书名《搜神》,只是有人将另外一人所著的后记与这装订在了一起,被老者撕开了,所以看起来像是半本书。 方才所焚,乃是后记。 结果一处云海,有个身骑风生兽的中年人拦住了卖书老者,李泥丸笑盈盈问道:“前辈,咱不亏心吧?” 老者无奈一笑,“怎么没完没了的?我就想安安分分种地而已,你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啊?” 李泥丸摇摇头,“倒是没什么关系,只是人家一对儿神仙眷侣,咱好意思棒打鸳鸯吗?” 老者气极,“怎么就成了我棒打鸳鸯了?水火不容,一个身怀先天混沌火焰,另一个几乎是水神佩剑主动认主,你让他俩咋个神仙眷侣?不打生打死已经很好了。” 李泥丸一笑,问道:“前辈要回彭泽?我那弟子是豫章人,同路吧?跟我去一趟醒神王朝,顺道去一趟离洲,随后返回中土如何?” 老者气笑道:“你管这叫顺道?” 李泥丸笑道:“前辈学问很大,但打架差点儿,没得选。” 转头往高阳城方向看了一眼,李泥丸摇了摇头,也就能帮到这里了。 那宝塔,我可是亲手给你刘景浊了,但你刘山主太大方,转手就送人了,那我也就没办法了。 到这会儿,风狸已经明白,去认刘景浊的徒弟为主,怕是跑不掉了。 李泥丸速度极快,故而此时,龙伯国巨人现身,其实不久。 方才刘景浊收拢那道压胜之力,只压红酥,宋男来顺势扯走刘老家主尸身,给了红酥一招,重伤而已。 但她也被随后而来的一剑重伤。 幸好,尸身是抢回来了。 宋男来把刘老家主背在身后,白布裹着,她念叨着:“老爹,沁儿没了,我还在,我带你回家。” 重返战场的近六千人与西边儿战场前后围杀,玄衣退回红酥身边,左春树自然也就到了刘景浊身边。 此时那道近八百丈高的真身,将将站稳在了水面而已。 沈白鱼一拳轰碎个蛤蟆精,也是一步落在了刘景浊身边。 双花琉璃身,破境既是巅峰,单论资质,沈白鱼是要高过陈文佳不少。 刘景浊摘下酒葫芦灌了一口酒,骂骂咧咧道:“你讨回公道?再是巨人,也是人族吧?与妖为伍?” 巨人手持鱼叉,抡圆了往此地砸来,“可人族从未拿我们当做同族。” 此时玄衣化作剑光,冲杀进了后方战场,左春树刚要折返,有人传音道:“交给我,我邓恶风也是剑修,你们三个,想法子弄那大家伙吧。” 沈白鱼高高跃起,一拳砸向鱼叉,虽然打回了鱼叉,却也暴退数千丈。 刘景浊深吸一口气,战场局势,将将持平而已,若是让这大家伙冲过去,战局就是一边倒了。 单单肉身,已经堪比合道修士,好在是没见其身上有什么灵气涌动,也不是武道中人。 东门笑酒此时传音,“放心,扛得住。” 剑修陈黄庭的法天相地也已经现身,迎战妖王兰岩鹤。 刘景浊递给左春树一壶酒,又给了刚刚折返回来的沈白鱼一壶酒,“唉!天底下最后一个龙伯国人了。” 沈白鱼挽起袖子,狂灌酒水,笑道:“别墨迹了,上吧。” 话音刚落,丢下空酒壶,沈白鱼手中多出一杆方天画戟,身上多出一副玄青甲胄,一马当先,冲杀过去。 只是,即便身高八尺,与那数百丈之高的巨人,总还是差得太多了。 左春树沉声道:“刘景浊,问你一件事,有准备没有?” 刘景浊点点头,“有,但不知道有没有用。” “那就行了。” 话音刚落,八百丈之高的法天相地已经冲杀上前,到底是左春树啊!在战场上,他从未显露本命剑呢。 刘景浊同时祭出两道法相,皆是近四百丈,一道法相手持独木舟,一道手持巨大化的山水桥。 最扎眼的是,法相之中居然没有刘景浊身影,那家伙本体就在海面,洒出数万张符箓,是这三月以来,桃庐所炼制的起爆符当中的至少十分之一。 后方战场,有人脸皮颤抖,骂骂咧咧道:“这他娘的,不是作弊嘛?有两道法天相地就算了,还可以本体与法相分离?” 但法相与真身,毕竟不是一回事儿,刘景浊跟沈白鱼几乎同时被一鱼叉砸飞,在海面上打水漂似的,左春树的法相也没挨住一下,疾速后退。 此时左春树忽然传音:“他们好像是在牵制我们,玄衣他们在留力!” 刘景浊后知后觉想到什么,一皱眉,沉声道:“他娘的!” 朽城城头,拄杖老者冷笑一声,“就你会转移大军了?” 中岛以西,距离拒妖岛九千里处,忽生大雾,大雾起的极快,散的也快,几个呼吸之间,数千万妖族大军列成个纵五千里,横三百余里的军阵,军阵一分为二,一帮往西,一帮往东。 刘景浊御剑而起,就要折返回去,结果那巨人硬抗左春树的剑、沈白鱼的拳,举起鱼叉直刺向刘景浊。 “人皇,哪儿去?” 刘景浊呛出一口血水,却猛然抬头。 有湛蓝剑光自西而来,也有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传来:“你忙你的,我来了。” 剑光坠地,由打拒妖岛至中岛的万里海域瞬间冰封,就连这万里之内的高处云海,也变得晶莹剔透。 战场上,大伙儿都愣住了。 “这他娘的,又来个作弊的?闹着玩儿呢?” 但破境登楼之后的龙丘棠溪,在沾水的地方,就是这么强。 戍己楼也被冰封,好在是有个老人落地,阻止寒冰蔓延。 刑寒藻咽下一口唾沫,没忍住问道:“渔子前辈,这……这是谁啊?这么厉害?” 左珩川一笑:“其实不算什么,左春树其实也做得到剑意笼罩万里,只不过找不到万里冰封,人家的剑意就是寒冰,就是水。所以沾了水,她得天独厚而已,就跟天下雷霆火焰,见你家山主都要俯首称臣一样。” 姬泉也没忍住问道:“谁啊?” 刘景浊扭过头,法相之外,又添一道雷霆真身。 “在海上打架,她其实比玄衣适合得多。” 不是说了不让来吗? 左春树与沈白鱼同时问道:“谁啊?” 刘景浊嘴角一挑,“我媳妇儿啊!” 朽城那边,拄杖老者也是嘴角一挑,“总算没有白费功夫。”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