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的换防,刘景浊还是不打算上战场的,连中岛都不会去。 刘景浊回来之后,人其实是不够用的,陈黄庭跟东门笑酒只能一月一轮换,东门笑酒又得监军与记录战功,陈黄庭也得忙着穿插在战场上,尽量去保全大家的同时,能多杀几头是几头。 所以那两位,至多回拒妖岛修养几天就要重回前线了。 反倒是刘景浊这个所谓统帅,最闲。可以刘景浊如今境界,上去反倒是添乱。 所以战场上,南北中三批队伍,起码得各有一位登楼坐镇,且这些人,不能是七姓修士。 这些天的深思熟虑,刘景浊选中了一人,现在就打算去找了。 顺道拉着左春树跟沈白鱼,他要是敢不答应,那就打到答应为止。 左春树就纳闷儿了,如今岛上登楼修士也不至于找不出来两个心思缜密的吧?怎么就找上那么个卵人? 沈白鱼倒是对那家伙不熟,左春树便给他解释了一番。 “那家伙待在岛上,近二百年了。明明是一尊老登楼了,但上场打架,打起来他最后上,跑起来他第一个,娘的但凡局势不明朗,头一个喊扯呼。” 沈白鱼有些诧异,这岛上,怕死的人当真不多的。33 左春树继续说道:“还嘴贱,光是因为嘴上没个把门儿的,挨揍不知多少场了。” 这点刘景浊倒是深有感触,能让只是炼虚的姚放牛蹲了三天,最终打了个鼻青脸肿的人,嘴是着实有点儿贱。 刘景浊笑着说道:“其实霍犬年是炼气士武道同修,且境界都不低,武道单花琉璃身,炼气士登楼境界。” 左春树沉声道:“就是说啊!我倾力一剑砍不死的登楼,估计三剑都砍不死,本事明明都有的,却很……也不是怕死,就是惜命。” 娘的,帐算得十分清楚,划得来就上,划不来就不上。 沈白鱼一笑,“那我还真想见识见识。” 已经到了,刘景浊让二人先等着,自己去敲门。 片刻之后,一股子灵气推开门,有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传出:“哎呦喂,刘人皇亲自登门,小的是不是得跪迎啊?” 刘景浊迈步进门,“虽然没这个规矩,但你要跪,也不是不行,来吧。” 霍犬年面都没露,只是冷笑开口:“我这儿庙小,不欢迎刘人皇,请回吧。” 刘景浊淡然道:“二位,进来吧。” 左春树迈步进门,一个闪身钻进屋子里,拎小鸡儿似的将霍犬年提出,沈白鱼就站在一边,笑盈盈看着。 霍犬年嘴角抽搐,“怎么着?顶撞人皇,也罪不至死吧?你们这是要弄死我?” 刘景浊自顾自扯来个板凳,笑盈盈开口:“没,我是来请你的,入戍己楼二层。” 本以为照这家伙的操行,怎么都要冷嘲热讽一番,然后严词拒绝。 哪成想霍犬年一听,立马儿说道:“我答应。” 刘景浊险些被一口酒噎住,都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还是左春树轻轻拍了拍霍犬年肩膀,摇头道:“不不不,你着我说,我不愿意。” 霍犬年一愣,“啊?” 左春树咧嘴一笑,“这句话后,我说什么,你跟着说什么,明白不?明白了就点点头。” 霍犬年嘴角抽搐,老子又不傻,这不是憋着给我找不痛快吗? 果不其然,左春树说了句我不愿意。 霍犬年眨眨眼,“我愿意啊!” 嘭一声,霍犬年整个人倒栽葱趴在了地上。 左春树皱着眉头,“都说了我说什么你学什么,瞧不起我?” 霍犬年这叫一个无语啊!简直就是秀才遇上兵嘛! 他转头看向刘景浊,问道:“怎么个意思?老子就是仗义执言,你刘景浊吹牛不打草稿,恼羞成怒,羞辱我来了?” 刘景浊一笑,轻声道:“左兄,算了吧。” 左春树还是脸色不太好看,铆足了劲儿又是一脚。 “我想揍你,忍了一甲子了,这巴掌是给个婆娑洲女修打的,人家战死之后你说了什么混账话你心里有数。” 霍犬年略微沉默,随后开口:“那这一巴掌我认了,那一脚呢?” 左春树冷笑一声,“看你不爽,不服?” 霍犬年板着脸,“那我无话可说,服。” 沈白鱼真是见识了,认怂真快啊!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及时止损? 刘景浊本想说点儿什么,比如彭知命的事儿,但还是没说出口。 抿了一口酒,刘景浊缓缓起身,轻声道:“明日一早去戍己楼吧,三月初一随军换防,你要做的,东门笑酒会告诉你。试用而已,看你三月表现了。” “走吧,不过左兄要是没出气,可以继续。” 左春树撇撇嘴,“雷声大雨点小,我想着怎么都把他打个半死的。” 沈白鱼也是一笑,“算了,走吧。” 眼瞅着几人就要出门,霍犬年走起来,喊道:“刘景浊,为什么选我?” 刘景浊解释道:“因为你惜命,跟戍己楼八字对得上。” 求死之人,戍己楼可不要。 戍己楼存在的意义,有很重要的一部分,就是战场上少死人。 霍犬年点点头,“那我明白了。” 相比之下,荆浴佛要比霍犬年合适得多,但荆浴佛不怕死,甚至觉得死了反倒一了百了。 走出去十几里,沈白鱼问道:“还有二人呢?” 一道身影瞬身至此,沉声道:“刘景浊,公道些,至少要把我算上吧?龙丘家的人,又何时怕过死?” 龙丘阳厉终于还是自个儿找来了。 刘景浊只是摇头,“你不行。” 龙丘阳厉皱眉道:“权当给我二哥一个面子,行不行?按辈分,我是你的长辈!” 此时耳边传来了龙丘棠溪言语,“不要他真就不公道了,不要他,就只要要我了。” 话都到这儿了,刘景浊只得沉声道:“四月初一,随军换防。” 龙丘阳厉笑意满面,“得令!” 沈白鱼冷不丁一句:“要不然把我也算进去?” 刘景浊无奈道:“你就不要起哄了。” 三人一起去了酒铺,蹲在街边喝了一顿酒,谁钱多谁请客,自然是沈白鱼了。 黄昏时,刘景浊打算折返回去宅子,龙丘棠溪在教刑寒藻练剑,但刑寒藻用的却还是那把木奴。 其实成了剑修的那一刻,刑寒藻便给自己立个规矩,即便练剑,也要拿刀当作剑去用。 因为自己的木奴,那是师傅亲手给的。 刘景浊没进去,转身去了戍己楼,直奔二楼。 都已经歇着了,只有宋元青那间屋子灯火通明,还在为最近录档的修士分类。 逛了一圈儿,刚走出院门,就碰见了上楼的阿祖尔。 敌意,几乎已经磨平了。 “来蹲我?怎么不去宅子找?” 阿祖尔指了指高处山巅,轻声道:“云海上聊?” 刘景浊神色古怪,还没开口便听见阿祖尔说道:“龙丘棠溪也没这么小心眼儿吧?” 刘景浊无奈一笑,“那走吧。” 先后落在山巅,阿祖尔第一句话就是:“那道阵法,只要在岛上的阵师几乎都学了,我是不是该有个别的事情做了?大家都很忙,就我最闲。” 就这? 刘景浊灌了一口酒,笑道:“很快就闲不下了,我准备给你找个搭档,日后有别的用处,暂时还不好说。” 阿祖尔低头看向云海,轻声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有个人推荐人选。” 刘景浊转过头,诧异问道:“谁啊?” 阿祖尔微微一笑,开口道:“尚未登岛,但很快就来了,到时候我带他来找你。不说别的,单论捉贼拿脏,他是一绝,不过是个鬼修。” 刘景浊笑道:“那我就静待人来了。” 这阿祖尔,还是聪明的,很聪明了。 闲逛这么些天,她是看在眼里的,自己想要找出那些个暗桩,她居然猜到了。 刘景浊转过头,问道:“就这些?非要到这里来说吗?” 女子瞬间转头看向别处,“没,我只是想看看云海,一个人看没意思。” 顿了顿,阿祖尔又说道:“天底下怎么会有像你这样爱管闲事,还乐此不疲的人?假如你不是人皇,依然会管?” 刘景浊点点头,“会。” 说到了这里,刘景浊便说道:“试想一下,若天下之大,熙熙攘攘皆为利,炼气士前仆后继求长生。一座宗门里边儿,数万弟子,等级森严,只是结丹便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在那些个人眼里,天地万物都有个价钱,死些凡人压根儿不叫事儿,我独活且长生便好。” 抿了一口酒,刘景浊继续说道:“我想过,假如我生在一个末法时代,在妖魔遍地,国之不国,凡人求活命,炼气士求长生的世道,我要如何自处?假如我只是个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小人物,我要在乱世中苟活,会怎么样?” 阿祖尔问道:“会怎么样?” 刘景浊淡然道:“有人跟我讲道义,我会告诉他,去他娘的。” 有朝一日,倘若九洲气运被瓜分殆尽,那于九洲来说,就是个末法时代。到那时候,人人求自保而已。 是可以不说的,多费口舌只是想告诉阿祖尔,我们做得事情不是无用功。 阿祖尔笑道:“我没觉得这是大道理,反倒是觉得很实际了。” 做力所能及之事,求做到力不能及之事。 刘景浊一笑:“总而言之,我觉得人就该如此,天上不会掉馅饼,饿了得自个儿想法子。”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