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景浊是不会伸手去动一楼的任何东西,只会偶尔查账,绝不会动来往的天材地宝,更不会去碰已经入库的钱财,即便他自己要兑换战功,也得排队,每月初十之后,谁都不能再兑。 还是那句话,定规矩的人不能不守规矩。 直到子时前后,楼下人才变少。 迈步下楼,刘景浊取出十多天来在战场上的收获递给宋元青,轻声道:“辛苦了,这是我手里的存货,你们几个分一下吧。” 宋元青咧嘴一笑,“我们又不是没开工钱,刘大哥收回去吧。” 刘景浊转过头,打趣道:“檀烟都饿瘦了啊!” 宋元青也只得收下了,事实上大家都有战功,按月发的,当然没有在前线拼命挣得多,但就做的这点儿活,很足够了。 此时有个十六七的少女从一楼走出,冲着庄茑说道:“里边儿的分类完了,方才兵庐拿走了一批东西,账目也做好了。” 刘景浊转过头,微微一笑,轻声道:“看样子,上手很快啊?” 姚月怜瞧见刘景浊之时,立即愣住,等反应过来已经有点儿脸蛋发烫了。 刘景浊没让人家姑娘难堪,只是问道:“林禽让你来的?看不出来啊!” 女子赶忙摇头,“没,我偷偷跑来的,宗主跟师傅都不知道。” 刘景浊点点头,“那就好好干吧。” 转过头,“等十一那天,都来我那里,做顿面给大家吃,我亲自下厨。” 转身就要走,姚月怜却红着脸,有些歉意道:“我真不是那样的人,是……” 刘景浊温和一笑,“我明白的,是林禽跟我的事情,与你无关,别把这放在心上。” 说完就走了,大家伙儿全转头看向姚月怜,刑寒藻眨着眼睛,好奇问道:“你认识我家山主吗?” 姚月怜满脸苦涩,“见过,当时不知道是刘山主,可能得罪他了。不是可能,是肯定得罪他了。” 都怪宗主跟师傅,乱弹琴,哪儿有那样试探别人的嘛! 刑寒藻咧嘴一笑,递出一个放心眼神,笑着说道:“我家山主没那么小心眼儿,他不会因为这个为难人的,你又不是没听见,这些个王八蛋说话多难听?山主都没计较。” 有人嘴角抽搐,冲着刑寒藻说道:“能不能先给我们这些个王八蛋兑换战功?子时了,不用睡觉的啊?” 刑寒藻转过头,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道:“堂堂炼虚仙人,睡个屁的觉!我们宋元青都在这儿熬着呢!” 那位炼虚嘴角抽搐,都拿凡人比了,我还能说什么? 取出几张水蛟皮囊,又翻手拿出一大堆东西,刑寒藻也只得埋头去算这人能换取多少战功了。 “丫头,你多大了?” 刑寒藻抬眼打量了那人一番,冷冷开口:“十九。” 炼虚境界的青年人扭头看了一眼夹鞘刀,微微一笑,又问道:“你用刀吗?要不要拜我为师?我叫杜无谓,离洲人,刀法不差的。” 刑寒藻都懒得搭理他,埋头忙活了足足两刻,这才给他算合适。 将铭牌递回去,刑寒藻撇嘴道:“杜无谓是吧?我用刀,但我是剑修,还有,我有师傅。” 青年人一笑,点头道:“好,知道了。” 刑寒藻撇嘴不止,心说这是什么人啊?想收我做徒弟?宁愿给山主当徒弟都不当你徒弟!还敢阴阳怪气骂我家山主。 没成想那杜无谓忽然转过头,问道:“死了的人呢?” 刑寒藻当场愣住,杜无谓却是一笑,“没事,我找刘景浊问。” 半夜三更的,刘景浊独身走在岛屿中间的街头,酒令声、撒泼声、吵骂声,各式各样的声音,嘈杂无比。 刘景浊蹲在墙角,此刻半数心神全部在这张符箓,想喝酒,但符箓替身而已,有点儿浪费啊! 杜无谓御风赶来,刘景浊扭头看了看,问道:“找我?” 杜无谓点头道:“的确是找你,想问问你对于战死之人,之前的战功是如何处置的?” 刘景浊捡起一枚石子往远处抛去,同时说道:“一个年头儿结束,家里还有人的,会折算成钱币寄去,假如没有家人亲人的,若是有山门,会把战功留给山门继承。假如只是散修,没有亲人没有山门,那他的战功会按照折算方法去用在建造战船、购置符纸、仙草上。” 有很多个一瞬间,刘景浊倒是希望那些个有后人在的英烈,后人会上岛,继承战功,拿起长辈的刀剑。但往往是一瞬间,因为这个念头很快就会被压下,被希望十几年后不会再有人登岛的念头压下。 杜无谓明显有些诧异,笑着说道:“还以为你就没考虑到这一点。” 青年人拍了拍身上的土,轻声道:“我有个朋友,是中土夜穷国人,算是你们景炀王朝的属国了,没能活着回来。喝完酒后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会送到戍己楼,到时候刘大人皇帮帮忙,照拂一二,小门小户的,死了个元婴修士已经是天塌了。” 刘景浊点了点头,“我会另外给景炀王朝打声招呼,尽量照拂一二。” 杜无谓点了点头,正要走,又忽然停步,不解道:“你……抢人家姜尚书的闺女作甚?要是没抢,那姑娘都是朱雀王朝皇后了。” 刘景浊颇感无奈,伸手揉了揉眉心,头一次因为这事儿,跟拒妖岛上的人做解释。 “那是我徒弟啊!做景炀王朝的青莜公主,不比朱雀王朝的皇后差多少吧?” 杜无谓一下子来了兴趣,“那别的事儿?” 既然说了,刘景浊索性吐一吐苦水。 “这事儿啊!起因在杨念筝,也就是你们知道的西花王朝长公主,真正发酵是在高车国。杨念筝是我青椋山修士,喜欢看铺子,所以开了一间客栈给她。高车女皇……更扯,我不接过屎盆子做坏人,她就没法儿让高车国上下一心。我家顾剑仙,百年前被顾氏栽赃,名声本就不好,我俩走一块儿,这不就大有文章了?从这儿之后,好家伙,邸报铺天盖地的,无中生有了一堆私生子私生女。后来在离洲,收了次徒,也不晓得咋个回事,就成了我有这种喜好少女的怪癖了。” 杜无谓愣了好半天,这才开口问道:“你这屎盆子,一端就快十年了啊!就没想过解释解释?” 刘景浊一摊手,“我像是有那闲工夫?” 杜无谓哈哈一笑,“反正你看起来挺闲的。” 也就是看起来闲了。 这岛上,大多数人骂刘景浊,那就是涮嘴玩儿,大家都在骂刘贼,自个儿不骂好像就有点不合群了。但大多数人,即便把人皇印递过去他们都不要,有浪费那脑瓜子的,倒不如上战场杀敌。 钧炉山的丹师差不多月末会到,船匠九月前后会到。 九洲那边,方家坊市已经开到了珠官城,接下来就是往瘦篙洲去了,销路打开之后,戍己楼的压力会小很多。 离洲珠官城的南珠、鸿胜山的火灵晶石,玉竹洲神弦宗的仙乐、百花山庄的各种仙草,斗寒洲破烂山的坊市,神鹿洲龙丘家的船、瘦篙洲子落山的养魂草,青鸾洲的人,中土来的人不多,但出的力是真不少。等到天门开时,天下人就知道灭浮屠洲的用处了。 说不担心那是假的,万一拒妖岛这处正在筹建的人间最大坊市没有那么吸引人,就真就白忙活这么久了,惹不来天下修士,关门?痴心妄想! 眼看即将丑时,刘景浊也起身,拍了拍身上灰尘,回家了。 三道分身,一直在屋里炼气,天地人三魂同境界,需要的灵气也就是三人份儿的,这次刘景浊不想靠着吃钱去破境,也没那么多钱。单单靠着炼气去积蓄灵气,就看今年除夕前能不能做到。 走进院子,瞧见龙丘棠溪提着自己的酒葫芦小口抿酒,刘景浊笑着说道:“这葫芦就姜柚喝过一次,其他人我是不让碰的,以后她们也不行。” 龙丘棠溪举起酒葫芦,刘景浊这才发现,拴着葫芦的绳子变成了红的。 姑娘嘿嘿一笑,“本命年,辟邪嘛!” 此时西边儿桃林,有个头生双角的俊美青年,拿着刚刚自李林摘下一块身份铭牌,抬手将它挂在一棵桃树上了。 陈黄庭盘腿坐在树下,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我想做这事儿,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碍于名声,没敢把爹娘放在一起,现在好像没什么不敢的了。” 他取出一壶酒,跟给到刘景浊的酒一模一样,倒了半壶喝了小半壶,剩下小半壶。 这点儿酒是要留着与他碰杯的。 俊美青年抬起头,微笑道:“做什么样的人,我得自己说了算。” 有的人啊!不服输不认命,半年而已两次重伤,还头顶着一口巨大黑锅,天天挨着骂,还得想着让那些骂他的人能活着,他图啥? 坐了许久,陈黄庭缓缓起身,笑意不止,模样倒是真俊。 我得做点儿什么了,爹、娘,对不住啊!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