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敢忘却先祖名讳(1 / 1)

老商埠 飞天 1884 字 9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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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我能办!”
  吴一笑大言不惭,轻轻拍了拍胸口。
  “好啊,那就说说看,怎么捞人?”
  于书童沉得住气,一双黑白分明、灵气无限的眸子,紧紧盯着吴一笑的脸。
  陈宝祥回想,昨晚经过金菊巷、西更道街的时候,看见的那人绝对不是于书童。
  那人行色匆忙,很有可能是割喉凶手。
  “能杀日本鬼子的都是令人敬仰的英雄!”
  这是陈宝祥的道德准则,他看了太多血淋淋的现实例子,早就看透了日本鬼子的狼子野心。

  “我找人进去,贿赂牢头,跟奔雷虎四当家换衣服,在脸上抹灰,然后过几天拿钱赎人,名义上是赎我的人,实际上把四当家换出来,怎么样?”
  陈宝祥站在门口放哨,耳中听到吴一笑的计策。
  这样做不是不可行,过去在张长官、韩长官的水牢里,不止一次用过。
  他唯一的担心就是,日本人可不是贪财好色的睁眼瞎,不那么好糊弄。
  “进去换人的人,会死的。”
  “那有什么关系?只要钱够多,整个济南城排着队卖命的人有多少,十四爷知道吗?”
  陈宝祥的心猛地一沉,这当然是事实,但吴一笑如此堂而皇之地说出来,仿佛在他脸上打了一巴掌。
  济南的老少爷们儿如果不是被逼无奈,谁愿意拿命换钱?
  这种死法,祖宗蒙羞。
  他攥紧了拳头,只希望于书童和吴一笑的对话赶紧结束。

  这是在他的米饭铺里,万万不可大意。
  不然,他们三个的命运,就跟外面的两具死尸一模一样了。
  “好,我信你。你找人,我付钱,计划敲定了,就马上进行。”
  于书童快人快语,立刻答应。
  吴一笑吃完了最后一口米饭,笑着起身离去。
  街上的事情很快就处理完毕,有人抬走了尸体,顺便挖了两筐黄土,遮盖路上的血迹。
  “陈老板,我昨晚在柴房睡的,半夜才来,天亮就走,不想惊扰你。”
  于书童的话,打破了陈宝祥的沉思。
  “好,好。”
  他只回答了两个字,不愿多说话,免得说多错多。

  “有些事,看到了就当是没看到,别人提起,也别逞能,说得口沫横飞。这个年节啊,病从口入,祸从口出,你说呢陈老板?”
  陈宝祥似乎明白对方说的是什么,迟疑点头,仍不开口。
  “过几天,我姐从南边来,到时候少不了麻烦陈老板。不过请放心,我姐身份高贵,不会住这里。就算来也只是暂时落落脚,喝口茶而已。茶钱嘛,十倍给。”
  于书童说话轻飘飘的,并不看陈宝祥的脸,仿佛一个人自言自语。
  陈宝祥想起神枪会的人马,十五位当家人,个个都是枪林弹雨中打拼出来的英雄,有胆有识,有勇有谋。
  他明白,于书童口中的“姐”一定是十五位当家人的唯一女子——九当家“追魂枪”骆红缨。
  “行吧,行吧。”
  他一边答应,一边收拾桌子上的碗筷。
  “陈老板,昨天我到大明湖去,路上正好遇见令爱了,你说巧不巧?”
  陈宝祥的手一抖,两只盘子险些落地。

  江湖人行事,祸不及家人。
  这是几百年来的江湖规矩,如果于书童话里的意思是拿陈秀儿相要挟,就是加倍该死了。
  陈宝祥暗自咬了咬牙,把盘子摞在一起。
  他忌惮于书童的快枪,但在某些特定环境中,刀比枪更好用,譬如在后面狭窄的柴房里。
  秀儿是他的眼珠子,别人想抠他的眼珠子,就是他妈的活腻歪了。
  “陈老板,别紧张,我没别的意思。有两个地痞打扰令爱,我本来想帮忙,觉得没必要脏了自己的手,就拿了一个大洋,雇了几个人,把地痞揍得满地找牙。现在外面乱得很,你们两口子心真大,让一个姑娘家一个人在街上走?”
  柳月娥掀门帘子出来,向于书童鞠躬。
  “多谢这位先生,秀儿昨晚上回来,脸上有泪,我问了,说是没背完书,被先生责骂。原来是这么回事,先生费心了,多谢,多谢。”
  陈宝祥转身,看着于书童。
  对方是神枪会的人,不会胡说八道,编派故事。

  “多谢,刚刚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惭愧!”
  陈宝祥是个坦坦荡荡的人,他虽然反感于书童懂不懂就拔枪威胁,但如果这件事是真的,对方就是保护了秀儿,对自己家有恩。
  “小事而已,幸而只是地痞流氓。如果是日本人,就该死了!”
  柳月娥倒了一碗水,恭恭敬敬地放在于书童面前。
  她是乡下人,不会花言巧语,以水代酒,端碗敬奉,已经是济南最高的礼仪。
  “陈老板,我有句话上次就应该告诉你,神枪会做事,神龙见首不见尾,自有一套规矩。我不管你是什么人,在神枪会面前,就只能做路人,懂不懂?”
  关于千两黄金,陈宝祥曾经动心。
  不过,当玉谦旗袍店神秘女子、大青衣顾兰春、神枪会于书童轮番出现,他就已经有了戒心。
  不管吴一笑说得多热闹,他都保持冷静之心。
  “谢谢于先生指教,我懂了。”

  于书童端起碗,喝了一大口,向柳月娥点点头:“男人说话,请退下吧。”
  柳月娥回后院去,于书童接着说:“在我眼中,济南不过是暂时栖身之地,驻扎在这里的日本鬼子也不过是乌合之众。他们是没有惹到我,我也没有闲工夫干他们。可惜啊可惜,我听说从宋至清,再到民国,梁山好汉的后代一直都在暗中活动,救国救民,匡扶正义,现在呢,怎么一个都没了?”
  陈宝祥听对方贬低济南好汉,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却没有反驳。
  水泊梁山一百单八将是盖世英豪,冠绝天下。
  宋元明清的绿林人物,一见到梁山后人,无不肃然起敬。
  “那些英雄,都已经作古了。”
  “作古?废话,千百年了,连棺材板子都烂光了。我说的不是他们,是水泊梁山忠义千秋的魂魄……英雄死了,至少有魂魄留下来,对不对?不能都只剩下软骨头,对不对?”
  陈宝祥放下手里的碗碟,看着于书童,一字一句地回答:“英烈不死,忠魂永存。于先生,你帮了我,救了我闺女,我感激你。但是,如果你再出言不逊,侮辱我济南的江湖好汉,那说不得,我要翻脸了——”
  这是陈宝祥的底限,骂济南百姓是软骨头可以,但不能侮辱梁山好汉后代。
  据他所知,韩长官据守黄河南岸,跟日本鬼子打了几仗,冲在前面的先锋队头领,全都是梁山好汉的后代。

  没有他们,黄河天险一日之内就要失守,韩长官的大部队、济南达官贵人们的家眷根本来不及撤走。
  韩长官败走济南,那些刚刚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的抗日英雄们留在城内,猎杀敌酋超过百人,一时之间,把日本人吓得闻风丧胆。
  他们起初不知道“水泊梁山”是什么意思,后来从京城请来了中国通,给全体军官讲述全本《水浒传》,才明白这群不要命的中国好汉,竟然是数百年前一群水边草寇的传人。
  “是吗?侮辱他们?国难当头,日寇入关,只要是有本事的人,都得挺身而出,抗日救国。那些人呢?告诉我,你们济南人敬重的那些济南好汉呢?”
  唰的一声,陈宝祥右手撕开了棉袄的前襟,左手把里面的粗布褂子解开。
  在他胸口上,赫然纹刻着一只跳涧猛虎。
  猛虎头顶,不是一个“王”字,而是一个“陈”字。
  “于先生,在下不才,浪迹江湖,混成了一个无名无姓的厨子。但,虽然生命平庸,却不敢忘记先祖名讳——名列水泊梁山一百单八将第七十二位,上应地周星,混名‘跳涧虎’,单字名达是也!”
  于书童起身,盯着那只猛虎看了几眼,抱拳拱手:“失敬,失敬!”
  陈宝祥重新系好了衣扣,继续收拾桌子。

  “陈老板,不管怎样,千两黄金的买卖不要插手,插手就要你死。好好记住我的话,也让你的朋友记住,我是神枪会里面脾气最好的,如果遇见我四哥奔雷虎,单凭刚才你那个獐头鼠目的朋友一席话,就要死在四哥的霹雳虎爪之下。”
  陈宝祥明白,于书童跟吴一笑谈交易,就是个笑话。
  神枪会纵横华夏神州,连当年的四大家族都给他们面子。
  从济南城梅花公馆捞一个人,对他们来说,肯定是小意思,不需要别人帮忙。
  再说,以吴一笑的身份,怎么可能够资格跟神枪会谈交易?
  “故意玩他?”
  “没错,他想挣钱,想疯了。这样的人只会把你拖下水,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他死了,你一家老小才有活路。我在帮你,不明白吗?”
  陈宝祥咬了咬牙,把想说的话全都咽进肚子里。
  神枪会高高在上,他们的命是命,其他江湖好汉的命就不是命?
  “于先生,如果你的目标是救人,那就好好救人,不要节外生枝,可以吗?济南人不是你想的那样,老实,愚笨,无能,贪财……”

  “呵呵,呵呵,你说得很对,在我眼中,济南人就是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