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厨房送上饭菜,清粥小菜,简单可口。 吃饭时,修夫人提到,白凤凰有许多私人规矩。 比如,她不愿结交当地的江湖人物,始终洁身自爱,从不贪财,也不好酒。 “浊世之中,做一良人。” 修夫人提到白凤凰时,眼中满是温柔之色。 此前,冯爷曾跟陈宝祥说过,当年少帅流连北平,与白凤凰曾有一段姻缘。可惜,东北惊变,少帅南去,国人无法接受东三省拱手让给旧寇,对少帅质疑辱骂,传到北平,导致姻缘破裂,令人遗憾。 从这件事上,就能看出,白凤凰重“名”,对于个人清誉,看得比生命更重。 “陈老板,为何突然沉默了?” 修夫人笑着,注视陈宝祥。 “我刚刚想到,如果从北平请戏班过来,白小姐乐意还是不乐意?” 修夫人一笑:“不必了,小姐说,济南典礼结束后,即刻赶往沪上,不会过多停留。不用劳师动众,小姐不喜欢。” 陈宝祥松了口气,邀请白凤凰这件事,本来就是济南首创,越保险越好,干万不能大意,出了纰漏,别人就要看热闹了。 “好,完全明白,我会转告冯爷,请他稍安勿躁,不要再想其它噱头了。” 修夫人轻轻一笑:“冯爷真是……红尘俗世中的大俗人,集大成者。我看到他,就知道小姐过来,一定会极度憎恶。此人唯利是图,毫无廉耻,跟旧本人在一起,那种卑躬屈膝的嘴脸——呵呵,济南人的脸都被他丢尽了。” 陈宝祥陪着笑脸,不做置评。 他不愿背后说人坏话,如果冯爷做得太过分,肯定会自取其辱。 吃完饭,陈宝祥告辞。 修夫人提到古琴的事,笑着解释:“大竹先生是旧本人,但是个中国通。在北平时,他亲自把两本古琴曲谱送到小姐府上,一本是《广陵散》,一本就是《幽篁里》。曲谱都是真正的古谱,价值无法计算。小姐欠他一个人情,所以给他面子。那张琴就在箱子里,如果陈老板喜欢,随时拿去。” 路遥知马力,旧久见人心。 陈宝祥放了心,看来,大竹英雄的为人温和儒雅,公平公正,已经赢得了很多中国人的赞许。 跟他交往,不会折了中国人的面子。 陈宝祥道谢告辞,对那张琴,没有任何觊觎之心。 像马老板那种人,没见过多大世面,看见别人的好东西,就恨不得据为己有,简直是济南人中的败类。 陈宝祥离开客栈,过了马路,向东走了一段,忽然看到,郑鸣蝉站在一棵梧桐树下,黑色风衣的领子高高竖起来,遮住了半边脸。 “他怎么在这里?不会盯上我了吧?” 陈宝祥打了个哆嗦,赶紧拐进小巷,一直向南,饶了个大圈,再向东走。 郑鸣蝉重创凤九,是旧本人审讯室的秘密武器。跟这种人对阵,没有好结果。 刚刚走到普利街西头,有两人一前一后,将陈宝祥截住。 陈宝祥愣了,挡在他前面的,竟然是追命神枪崔靖康。 按照八方面军的情报,他现在已经带着凤九南下,过了枣庄,不知所踪。 三个人进了小巷,陈宝祥说不出话来。 “陈老板,告诉我,凤九让你向外传递了什么消息?” 陈宝祥脑子里飞快地一转,知道撒谎无用,只会招来无妄之灾。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崔爷,这就是凤九让我传出来的,但谁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崔靖康重复那两句诗,手中的短枪抵在陈宝祥的胸口,没有丝毫的放松。 “什么意思?她用这两句诗告诉同伴,秘籍掩藏的位置?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身后那人插言:“崔爷,咱跟着谭一岳,继续追查就行了。他们走到哪儿,咱就到哪儿,总能找到秘籍。” 崔靖康苦笑起来:“跟着谭一岳?你是不是傻了?我跟他过招,本来全力以赴,等他反击,但他突然间后退,根本不与我交锋。这说明什么?当然不是他怕了,而是另有奸计!” 陈宝祥心里猛地安顿下来,一块石头落了地。 他跟崔靖康想到一起去了,谭一岳绝不是因私废公、贪生怕死之辈。 现在,他一个字都不说,满脸都是浑浑噩噩的模样。 “陈老板,你老实说,凤九过去说的那些话,还有没有遗漏?如果你能帮我找到秘籍,一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陈宝祥绞尽脑汁,把第一次去泺源公馆见到凤九、第二次在家中营救风姐的全部过程复述了一遍。 “只有这两句诗?” “对,崔爷,只有这两句诗。她似乎说过,只要把这两句诗传出去,就能找到秘籍。” 崔靖康后退一步,捡了根树枝,在侧面墙上,把两句诗写下来。 按照陈宝祥的分析,“轻舟”是指益都县,只要找到“万重山”,差不多就能找到秘籍了。 “如果让你现在见到凤九,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陈宝祥摇摇头:“崔爷,我就是个传话的,什么都不知道。就算见到凤九,也只是白费力气。你快别耍弄我了,饶了我吧。” 他不愿卷入风波,是怕被谭一岳怀疑,最终落得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如果凤九想见你呢?” “唉,崔爷,我跟她毫无关系。” “别废话!” 后面那人呵斥了一声,举起一块黑布,蒙住了陈宝祥的眼睛。 随后,陈宝祥被拖拽着前进,一路磕磕绊绊,走了大概五百步左右,进了一个院子。 他听见有小鸟在笼子里上下翻腾,嘴里不停地叫着:“来客啦,来客啦……” 很快,他被推进屋里,眼上的黑布拿掉。 现在,他是站在一个小客厅里,左右两边,各有套房。 他闻见右侧套房里传来血腥气,就明白,凤九一定在里面。 “进去。” 身后的人一退,他向前踉跄了几步,进入右侧套房。 凤九斜躺在床上,身子下面倚着棉被,脸色蜡黄,口唇没有丝毫血色。 “老朋友见面,好好聊聊吧。” 那人冷笑了几声,反手关门。 “我就知道……他们还会把你弄来,以为你是八方面军的暗桩。陈老板,受累了,受累了……” 凤九艰难地张嘴,嘴唇干裂,渗出点点血丝。 “你的伤怎么更严重了?崔爷带着我,把桑大夫请来,他没给你治疗吗?” 凤九惨淡地一笑:“治好也没用,崔靖康要带我去……川中,囚禁一辈子,我才不傻,去做人质,给八方面军丢人。我死都不离开……济南,这里就是我的埋骨之地,再也不会走了。再说,手脚都断了,是真的走不动了。” 陈宝祥不知说什么好,本来,桑大夫为凤九驳骨,已经算是非常成功。 耐心静养,就能复原。 如今,绷带之下,到处向外渗出血迹,可见所有伤口都已经扯开。 只有自暴自弃之人,才不在乎自己的身体,故意摧残,只求速死。 越是如此,她对淮上鹰爪门郑鸣蝉就越恨之入骨。 拜对方所赐,她才变成这副样子。 不报此仇,难平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