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板，借一步聊聊？”

　　雷先生从暗处走出来，脸色平静，眼神冷峻，盯着陈宝祥。
　　陈宝祥心怀坦荡，跟着雷先生去了旁边的茶馆。
　　两人在窗前坐下，要了一壶茉莉花茶。
　　“你接近修夫人，又联络干佛山兴国禅寺，让白凤凰小姐长住，到底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是修夫人说，白小姐喜欢修行，正好济南有佛教名山干佛山，去看看、住住，也非常寻常的事。”
　　雷先生看着陈宝祥的时候，眼神仿佛两把刀，在他身上扫来扫去。
　　陈宝祥觉得不自在，就算对方为了保护白凤凰，对身边的人保持怀疑，也不该这样无礼。
　　“陈老板，我看过你的资料，也托人打听过。你不过是济南的小厨子，只会做米饭把子肉，即将在大观园开饭店，合作的伙伴是田东流田先生，你和冯爷之间，只不过是江湖朋友关系，对不对？”
　　雷先生的确做了很多调研，这些事情，每一件都绝对正确。
　　陈宝祥点头：“没错，我就是个小厨子，这一次跟随冯爷，迎接白小姐，是我的荣幸。能认识修夫人，更是荣幸之至。我愿意帮助她，解决任何麻烦，毕竟我是济南的坐地户，任何事情进行下去，更容易一些。”

　　“陈老板，你对修夫人到底想怎样？你是有妇之夫，除了纳妾，还能怎样？”
　　陈宝祥从来没有想到纳妾的事，他对于修夫人，奉为天人，不可能用这件事来侮辱对方。
　　他只希望双方成为好朋友，等陈家大饭店崛起之后，聘请修夫人回来帮忙。
　　到那时，就能长相厮守了。
　　这些话他不能公开说出来，只是含糊其辞：“雷先生，我跟她只是朋友，修夫人也不会有这种想法，看不上我。”
　　雷先生冷笑一声：“那倒未必，修夫人半生坎坷，能够遇到你这样的好人，也是他的幸运。如果你同意，我可以帮你去说，甚至要求白小姐替你通融怎么样？”
　　陈宝祥很聪明，知道对方是一种试探。
　　大家只是第一次见面，怎么可能有这样好心？
　　他笑着摇摇头：“谢谢雷先生的好意，还是不用了，等到水到渠成的时候，再来麻烦您和白小姐。”
　　雷先生一声冷笑：“陈老板，你想得真是太多了。刚刚我的确是在开玩笑，你知道吗，能够为白小姐服务，成为她的管家，修夫人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陈宝祥无法回应，对方以上欺下，仗着自己是北平来的江湖豪杰，对他说话如此不客气，并且还处处嘲笑，让他觉得很不甘心。
　　“雷先生，话不投机半句多。我只是帮助修夫人，跟你没关系，甚至跟白小姐都没关系。还是请回吧，天晚了，该回去休息了。”
　　陈宝祥站起来，雷先生猛地出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稍稍发力，陈宝祥就觉得肩膀上仿佛挑着两个巨大的水桶，瞬间把他压得弯腰。
　　“陈老板，我还没有说完，你最好认真地听下去。在北平，我说话的时候，任何人不会反驳，更不会扭头就走。”
　　雷先生暴露出了强悍的一面，刚才那些笑容全都不见了。
　　陈宝祥只能老老实实坐下，听对方吩咐。
　　雷先生要求陈宝祥，把出现在白凤凰身边的每一个人，全都调查清楚，尤其是济南的本地人。
　　“陈老板，白小姐不愿意跟日本人打交道，所以你要确保每一个地方不会有日本人出现。否则，就要爆发严厉的冲突，我们得处理后事，麻烦极了。”
　　这一点并不容易做到，毕竟干佛山那边，也有日本人经常上去烧香拜佛。

　　虽然双方不是一个国籍，但天上的神仙却是相通的。
　　“雷先生，我会尽量做到，提前预判，帮助白小姐躲开那些乱七八糟的人。”
　　雷先生接着提到泺源公馆：“陈老板，你为泺源公馆送饭，简直是济南的奇耻大辱。在沪上，外国人把公园圈起来，上面挂着牌子，写着‘华人与狗不得入内’。在北平，也有同样的事情发生，但在济南，你似乎很乐意为日本人服务。这种事传到白小姐的耳朵里，她怎么可能让修夫人跟你交往？”
　　陈宝祥皱了皱眉头，这些事情似乎并不相关。
　　他给泺源公馆送饭，是认识修夫人之后的事，连修夫人都没有提出指责，雷先生是外人，说这个有什么用？
　　“陈老板，告诉你吧，任何一个城市，如果有人甘心为日本鬼子送饭，那就是愚蠢的投机行为。在广州，早就有海鲜店的老板，因为像你一样为日本人服务，被手枪队当街击杀。从那天开始，广州所有的馆子都对日本人关闭。”
　　陈宝祥只能苦笑，这些事跟他杀鬼子没有关系，毕竟送饭只是谋生的一种手段。
　　他是米饭铺，对方是顾客，必须得笑脸相迎，恳切对待。
　　“雷先生，既然你这样说，我就无话可说了。我开的是米饭铺，任何人过来吃饭，都是同样的错。”
　　“陈老板，洋人可以说‘华人与狗不得入内’，你也可以挂上牌子——‘日本人与狗不能入内’，对不对？至少要表明你的决心，干万别让抗日锄奸团直接把你定为目标，一枪爆头，那你就惨了。”

　　陈宝祥感到头大，过去，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因为做饭惹上麻烦。
　　他希望跟泺源公馆和平相处，以后捞人的时候能够帮上忙。
　　当下，他还没有捞别人，恐怕自己就要深受其害了。
　　“雷先生，你大概知道我不是那种人，如果有抗日锄奸团的人到了济南，方便的话，提前给我通知一声。”
　　雷先生点头：“那好吧，刚刚我们谈话，我也了解到你，不是那种人。”
　　这位雷先生高深莫测，如果只是把它当做赤壁怀古三十六杰里的人物恐怕并不准确。
　　陈宝祥已经决定，未来的几天好好观察，看对方能否露出一点点破绽，让他也了解对方的优劣之处。
　　“陈老板，其实我也要感谢你，就像白小姐感谢你一样，如果没有你找到兴国禅寺方丈大师这里，白小姐最多在济南待半天，就要连夜离开，分外疲惫，有了你的斡旋，他就能够上干佛山，安安静静的过几天在北平指责他的人太多，现在他的公馆里面连一份报纸都没有，我不得不采取这种办法，让他远离那些恶劣的新闻消息，真抱歉啊。”
　　陈宝祥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至少他知道，自己跟雷先生之间已经没有那么剑拔弩张了，不管对方说什么，他都认真听着就是。

　　“陈老板，祝贺你，我们已经成了朋友。你先征服了修夫人，又征服了白小姐，最后征服了我。全济南城，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寥寥无几，你是最聪明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