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包车刚刚到了西门大街,前面有人横枪拦住,原来是郑鸣蝉,带着八个日本暗探,把街道封了个严严实实。 陈宝祥跳下车,郑鸣蝉满面春风:“陈老板,知道你从这里经过,有一点小事,请你们去泺源公馆坐坐。” 陈宝祥并不惊慌,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郑先生,那我先把两位小姐送回干佛山,然后再过去?” “不不不,陈老板,我要请的就是白小姐和修夫人,帮我去辨认一个人。手下兄弟抓了一个人,跟你们有关。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关系,但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曹大帅之女。” 陈宝祥背上突然冒出一层冷汗,他甚至不知道郑鸣蝉这一次的来意是善是恶? 到了如今,没有选择,只能听对方摆布。 三个人到了泺源公馆,直接去了郑鸣蝉的办公室。 房间中央的椅子上,绑着一个年轻女子,头发乱糟糟的,无力地垂着头,看不清面目。 郑鸣蝉托着女子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 陈宝祥吓了一跳,竟然是凤九。 按照估算,此时凤九应该是在南方军或者是八方面军的总部里面,不可能出现在济南,而且是落在日本人手里。 “陈老板,想不到吧,这个人最终又被我抓到了,而且在她身上发现了雪花纹身。曹大帅的女儿曹雪花,从小后背上就有雪花纹身,随着年龄增长,纹身也产生了巨大变化,这一点根本无法造假。所以,这个人就是曹大帅之女。三位如果能帮我辨认,那就最好了。” 白凤凰走到凤九面前,弯下腰,仔细地审视她的脸。 凤九睁开了眼睛,嘴角带着轻蔑的笑容。 这种情况下,她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不管面对任何酷刑,都不屑一顾。 “你就是曹大帅之女,那个传说中拥有天子绣的人?” 凤九点了点头:“没错,杀了我,谁也找不到天子绣,大清龙脉就此淹没在茫茫雪原之下,成为永远的传奇。你们这些日本鬼子,简直太可笑了,知道我的身份,还不赶紧把我放开?没有我帮忙,你们想尽办法也找不到那条龙脉!” 陈宝祥无计可施,上一次还能把凤九捞出去,如今郑鸣蝉知道她的特殊身份,日夜严加看管,想救走绝对不可能。 唯一能做的,就是找个机会,从她口中探知天子绣的下落。 “如果你知道天子绣在哪里,就交出来,换条命走,怎么样?” 郑鸣蝉循循善诱,并没有严刑拷问的打算。 他也知道凤九的重要性,必须好好保护,留下活口。 “别做梦了,我走不了,天子绣永远不会拿出来,就算你们说得天花乱坠,那也跟我无关。” 陈宝祥最不能理解的是,凤九明明已经离开济南,去安全的地方,却突然出现,而且自投罗网。 就像之前那个丫环,也是如此,反复地在济南四周逡巡,故意吸引日本鬼子的注意力,最后与鬼子的暗探同归于尽。 这种做法完全违背常规,不知道这些人怎么想的,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想尽办法,保护真正的曹雪花。 陈宝祥用眼角余光观察白凤凰和修夫人,但表面上不动声色,绝对不能让郑鸣蝉察觉他心里在想什么。 郑鸣蝉笑起来:“我们当然知道你的重要性,但你此前应该听说过泺源公馆的手段。你来过一次,侥幸逃走,这一次没有那么好运啦!我的分筋错骨手杀不了你,但能让你痛苦万状,生不如死,到那时你再交代,也就完了。” 陈宝祥内心苦涩,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凤九一定会死,招不招认,结果完全一样。 当下,他看着的这个人,也许这一两天也许是七八天,就会变成一具遍体鳞伤的尸体。 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这一切发生。 “如果你真的是曹大帅之女,如果你能交出天子绣,就能保你不死。都是江湖人,漂泊于乱世之中,没有未来。假如我们合作,就可以给你一个家。” 白凤凰说的话已经很实在,脸上的表情也绝对不是装出来的。 凤九轻轻呸了一声:“收起你们这副怜悯的嘴脸吧,我就不相信,泺源公馆还有好人?不管你们说什么,都跟我无关。老老实实把我放出去,也许我能提供天子绣的进一步下落,让你们再立大功。” 郑鸣蝉深深地吸了口气:“难道你真的不怕死吗?保守这个秘密到底为了什么?你想把它献给南方军、八方面军还是日本人,自己做个选择吧?” 凤九摇摇头:“我从来不做选择,杀不了别人,别人就杀我,这就是江湖规矩。你想要天子绣,就放马过来,不管什么招式,我都接着。” 修夫人一句话都不说,表情变得十分凝重,似乎肩头压着干斤的重量。 他们跟凤九的交谈持续不了几句,就被凤九大声呵斥,让他们滚出去。 几个人出来,站在门口的走廊里。 郑鸣蝉哈哈大笑:“这下我就没有什么疑惑了,本来怀疑你们跟她是一路人。” 陈宝祥解释:“不管她交代了什么,如果是诬陷,那就不要找我们。” 既然凤九必死,他们救不了人,只能离去。 三个人出来,一言不发,坐上黄包车,直奔干佛山。 到了山门,修夫人双手捂着脸,大声抽泣。 白凤凰虽然没有失态,但眼神也带着泪光。 只有陈宝祥依然保持镇定,拉着两个人上山。 他不能露出任何破绽,不然就被埋伏在暗中的线人报告给各个势力。 “陈老板,这件事非你莫属。你在泺源公馆有面子,如果凤九还有一线生机,就全力以赴把她捞出来。” 陈宝祥本来不想管这些事,凤九死了之后,肯定还会有其他人,使用这种袭扰战术,让泺源公馆不得安宁。 他知道日本人的厉害,必须远离郑鸣蝉,才能免遭其害。 假如主动硬碰硬,吃亏的一定是自己。 “二位,凤九曾经被抓过一次,好不容易捞出来,现在又被抓进去。我觉得,几乎无药可救,还是放弃这种想法,另寻他策。” 陈宝祥说了实话,就证明已经无法可解。 凤九再次出现,本来就是做了必死的打算。 假如凤九也不是曹大帅之女,剩下的人还要在白冰冰和夫人之间二选一。 这就让陈宝祥重新回到原来纠结的地方,无法分辨是真是假。 “陈老板,无论如何想想办法,哪怕是留一具全尸,我们也对得起她。” 白凤凰的话,让陈宝祥更加迷惑,分不清到底谁才是真正的曹大帅之女。 他们三个人缓缓上山,白凤凰脚下踉跄,已经支撑不住。 幸好有修夫人搀扶,回到禅院,白凤凰躺下,一动不动。 陈宝祥和修夫人站在院子里,相对无言。 “陈老板,凤九的事情是个意外,我并不期望你能救她,可是我们不能眼睁睁看她去死。” 陈宝祥已经想到过,现在唯一能够帮助凤九的,就是找人赐她一死。 唯有如此,才能少受迫害。 不然的话,最后人肯定要死,临死之前遭受炼狱般的折磨,那就更得不偿失了。 他不敢想象郑鸣蝉会对凤九做什么?分筋错骨手的威力,让陈宝祥一想起来,就不寒而栗。 “陈老板,去想想办法,求你了。” 陈宝祥用力搓了搓手,除了去求郑鸣蝉,没有其它办法,但是凤九必须供认背后的指使者,郑鸣蝉才有理由放她出来。 毕竟,这是两国相争的大事。 郑鸣蝉想放弃追究,她身边也有奸细和敌对者的线人,自己反受其害。 当下只能从泺源公馆捞人,有钱也无能为力,唯一的办法就是劫狱。 当然,成功的机会也很小,以泺源公馆的防守能力,再加上郑鸣蝉的心思缜密,要想把凤九弄出来,难上加难。 陈宝祥想到一个人,那就是雷先生。 他和郑鸣蝉是朋友,能够守望相助,当然就能暗通款曲。 如果他出面,保住凤九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总算是有一点生机。 修夫人很聪明,跟陈宝祥想的一样,也是想到了雷先生身上。 “陈老板,我们去找雷先生,让他出面担保,把凤九放出来。” 见到雷先生,他只问了一句话:“凤九到底是不是曹大帅之女?” 如果是,那根本不用想,日本人不会放她出来,要榨干她身上的每一滴血。 如果不是呢?陈宝祥更希望凤九就是曹大帅之女,让这件事全部结束,不要再牵扯到更多人。 “我会告诉郑先生,给我一点面子,假如凤九不是,经过审讯就可以放出来,但我请教大家,如果她不是曹大帅之女,把她救出来又有什么用,不过是寻常的山贼草寇而已。” 陈宝祥有些犹豫,要不要实话实说? 修夫人抢着说:“她的身份当然重要,不管是南方军还是八方面军,都对她很器重,我们把她捞出来,就让这两家势力欠我们一个人情,怎么样?” 修夫人黔驴技穷,在唐先生面前,没有任何地位,只能处于顺从的位置。 雷先生答应帮忙,但动身下山之前,已经把丑话说在头里:“事关大清龙脉,没有一个线索是小事。郑鸣蝉太想升官了,如果能破获天子绣,青云直上,指日可待。所以,这是他立大功的机会,绝不会轻易放弃。” 陈宝祥有种不祥的预感,凤九遇到灾厄,这次必死无疑。 修夫人再一次泪流满面,但此刻没有太多选择,一切都攥在郑鸣蝉手里。 雷先生走了,陈宝祥搀扶修夫人,回她屋里。 “我和凤九是表姐妹,她死了,我一定要心疼死。她是八方面军的人,信仰坚定,百折不挠。我宁愿代她去死,为这世界留一个英雄——” “她不是曹大帅之女?对不对?” “没错,她不是。她跳出来,只是在影响鬼子视线,保护真正的曹大帅之女。” “是谁?曹大师之女是谁?” “陈老板,我不能说,这就是我们最后的筹码,就算到了最后一刻,也不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