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流民们陷入了沉思之中,他们暂时搞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许多人的目的地便是江南富庶之地,没打算留在居巢县立足的。但是李县令给出的条件太优厚,加之他们已经知道了大晋朝对北地流民的态度并非抱着热忱欢迎的态度的,所以甚为犹豫。 但是,另外一些人却已经打定了主意。他们纷纷叫道:“我们留下来,有李县令这样县令为我们想的这么周到,我们哪里也不去了。” 李徽笑道:“不忙做出决定,考虑好了再定。今日本县要和诸位说的事情便是这些。本县也不耽误诸位太多时间了。现在,由本县代理县尉周澈会同本县分发粮食物资。今日按人头领粮十斤,鱼干三串。此乃第一批赈济物资。第二批物资在三天后,也就是腊月二十八继续发放。后续每隔十日发放一次赈济粮食物资。周县尉,咱们也别耽搁了,开始吧。” 周澈点头笑道:“已然准备好了。各位,不要拥挤,排好队,人人皆有。另外,今日县令开恩,为诸位熬了鱼肉粥,外加每人烤面饼两枚。领完赈济粮,便去吃饭。晚上还有一顿。保管诸位吃的饱饱的。” 众百姓欢声雷动,又领粮,又能吃到鱼肉粥和白面饼,这可真是过年了。百姓们排起长龙领取救济,之后去北侧粥棚处吃粥吃饼,整个广场上欢声笑语热闹轰天,仿佛提前过年了一般。 …… 接下来的几天忙碌而充实。 李徽请周澈负责姥山岛上的物资转运工作,两天两夜时间,十几艘渔船来回穿梭于湖心岛和城南码头之间,一船船的粮食被卸下,然后装车转运回城。 城里的百姓们自发前来帮忙,没有牲口拉车,他们便帮着用人力搬运和推车,将所有的粮食物资都运回县城之中。 李徽知道这些粮食物资的重要性,那是绝对要重点守护的。鉴于原本居巢县的库房已毁,于是李徽和周澈商议了一番,决定将十字街口的一处空置大宅征用,作为临时的库房使用。 这户人家只有几名仆役留守,他们早已在数年前此处匪患起来的时候全部逃往了历阳郡居住。所以,李徽跟那几名仆役们明言,暂且借用此宅,主人家回来之后便会腾出来。 另外,这处宅院的面积大,也适合周澈带着六七十名手下的人手入住驻扎,就近保护粮食物资以及作为县衙驻兵的营地之用。 李徽腿脚不便,没有过多参与此事。但他也没闲着,他有许多重要的事情要做。 剿灭冯黑子匪帮,诛杀杀害陆展的凶手王光祖等事情需要上报历阳郡守王牧之。另外擒获的一批湖匪和被杀死的湖匪的罪行和档案需要整理上报,如何处置尚有数十名被关押起来的俘虏,需要王牧之的指示。 再者,便是举荐周澈任居巢县县尉的事。李徽是无权任命周澈为县尉的。县尉这样的官职虽然是不入品的官职,县令可以举荐,但是任命还是需要郡守批准的。只要王牧之点头了,便基本上没有太大问题了。 所以上报他在剿匪和诛杀王光祖的事情上的功劳,请王牧之核实给予任命的事情上也需要和王牧之进行沟通。 其他关于后续居巢县的相关百姓安置的问题,一些后续的人事安排的问题,县衙所属的其他人事缺失需要补齐的问题,这种时候都可以进行讨论了。 当初王牧之之所以避而不谈,也没有安排这些事情,可能是他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局面。 大量的案头工作让李徽忙的焦头烂额,可惜手下连个师爷都没有,连个能帮忙的人都没有。两天时间,才将所有这些信件卷宗文书都整理书写好了之后,命人送往历阳郡去。 在湖心岛物资清运搬空完成之后,周澈找到了李徽,和他商议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关于湖心岛上的匪巢设施的存留问题。周澈向李徽提出建议,为防止姥山岛这样的位置再有匪徒啸聚的可能,应该将岛上相关设施全部捣毁烧毁,避免再有匪徒啸聚,导致成为隐患。 第二件事是,周澈请求解散手下人手,重新进行招募,组建居巢县县衙所属治安人力的事情。 这两件事一提出,李徽便立刻明白了周澈心里在想什么。其实这已经不是周澈第一次提出解散手下六七人的原流民武装人员的事情了。 周澈的意思很明显,这是向李徽表明心迹的举动。目前的情形下,虽然周澈已经宣布所有手下都归于李徽所属,之前的流民武装也已经全部解散。但事实上看起来,王光祖留下的人力现在全部在周澈手下。似乎周澈现在手中掌握了大量的武装人员。这不免引发了一些不好的猜想。 这两天,李徽在衙门里忙活着,并没有太多露面。全是周澈在张罗忙活转运囤积的事情。百姓们看到周澈带着那七十余名手下人员来来往往的架势,不免勾起了一些不好的联想。 于是乎,县城里便有一些流言传出,说周澈原本就是王光祖的手下,现在王光祖虽然死了,周澈成了他们的头头,手上有这么多人,李县令怕是也难以管束他们。搞不好哪天把李县令一刀杀了,他便又是一个冯黑子和王光祖。 而且,在转运物资的之后,周澈命令所有人都不许对姥山岛上的设施进行破坏,甚至不许拆除岛北码头上的防御设施和山崖上的箭塔。之前湖匪水面架设的大型浮动水面障碍也不许拆除。 这也引发了一些渔民的不满。这些设施阻碍了渔船的自由进出,经常会让渔船受损,周澈却不许拆除,这是什么意思?岛上匪巢设施留着又有什么用? 于是又有人暗中议论,周澈恐怕是有另外的心思,打算以后占据此岛,居心不轨。 这些流言自然有人告知了李徽,李徽一方面不以为意,另一方面忙于整理卷宗,撰写事情经过上报历阳郡,便没有多关注此事。 但现在看来,这些流言显然影响到了周澈了。 “周兄,你告诉我你的心里话,你当真以为姥山岛上的设施需要捣毁,没有存留的必要了么?眼下正是需要稳定治安,需要大量的人手,解散你手下的人手,重新招募人手,岂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么?”李徽笑道。 周澈沉声道:“县令大人,我不善作伪。我受不得百姓言语,听不得他们怀疑我的动机。外边有流言说我迟早要成为冯黑子,所以为表明心迹,我必须要做出行动来。我也不希望引起你的误会。毕竟确实那些人手在我手中,换作是我,也会觉得不妥。” 李徽哈哈大笑道:“果然是因为这个。” 周澈道:“你早知道了?” 李徽笑道:“昨日还有人专门来衙门来劝我,对你小心些呢。” 周澈一惊,皱眉不语。 李徽一笑,铺开一张黄纸,提笔蘸墨写下了四个大字。 “送给你,你自勉吧。”李徽道。 周澈看去,却是‘问心无愧’四个大字。写的端方遒劲,颇有风骨。 “只要问心无愧,便无需在意他人的言语。”李徽笑道。 “我自是问心无愧,但是别人不这么想。”周澈皱眉道。 “周兄,你知道我为何敢诛杀王光祖么?便是知道你一定会帮我,你和他不是一路人。你若有其他的心思,当日杀了我,便可一了百了了。周兄,百姓们说那些话,并非是针对你,而是他们心有余悸罢了。不必在意。行甚于言,以行动证明自己,比言语反驳更有力。不要多想,我已经将举荐你正式任命的文书送往历阳郡王太守处,不出意外,很快便会任命你为县尉。你曾任襄邑军中都伯之职,我居巢县治安防卫之事还需要你大大出力,万万不可因为一些流言蜚语便生出情绪来。你任县尉之后,便不仅是向我负责了,而是要向朝廷负责了。”李徽轻声道。 周澈闻言,终于长长吁了口气,起身拱手道:“多谢李县令纾解,是我心胸不够,定力不足。惭愧之极。李县令当真是我周澈见过的最令人钦佩之人。我周澈痴长你十多岁,在你面前却是幼稚可笑之极。” 李徽大笑摆手道:“可不敢当。咱们还是谈谈正事。姥山岛上的设施真的需要拆除销毁么?我想听听你真实的想法。” 周澈此刻才终于说出他真实的想法,从而也向李徽展示了他真实的眼光和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