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澈的恼怒是因为这帮大族根本不肯配合,推三阻四的不肯出人。本来十多家大族,一家出个十来个便有一百多人手,但是他们显然不肯出全力。周澈磨破了嘴皮,才集结了六十多人而已,所以很是有些生气。 李徽对此一笑置之。他心里很清楚,指望这些人全力帮忙是不现实的,能叫来六十多人已经很好的。 这帮大族终究是利己的,自己是靠着胁迫手段逼着他们就范的,他们心里显然是不痛快的。除非能让他们心服口服,否则根本不可能积极的配合。 多了这六十多人,可谓实力增加不少。因为这帮人都是大族的护院家丁,是有些战斗力的。甚至还有人穿着半件盔甲,兵刃也都有,这可省了不少事。 要知道义民团一百多人中可是有半数没有兵刃的,只拿着削尖的木棍和草叉棍棒等武器。 李徽知道,眼下这一整支人马虽然有二百五十多人,但整体的战斗力恐怕是不能期待的。如果寿春的一两千叛军当真要是过了碾子山进入居巢县境内,恐怕很难正面阻止。 李徽心里其实一点底也没有。他唯一希望便是,能够拖延他们,分散他们的注意力,拖到历阳郡和庐江郡的府兵赶到。 两郡府兵加在一起应该有两三千人,或许才有一战之力。但愿王牧之和庐江郡守不会置若罔闻,希望他们会及时出兵前来。 居巢县城距离西北方向的栏杆集约百里,时间紧迫,众人一路急行军,到了辰时时分,行了六十余里,抵达了橐皋附近。 李徽见众人疲惫,便下令暂时歇息片刻,喝水吃东西补充体力。拉车的骡子也需要喝水喂食。此处距离栏杆集已经不到四十里,估摸着晌午时分应该能赶到。 周澈似乎不知疲惫,趁着众人歇息的时候来回巡视,检查众人的状况,给众人鼓起加油。检查车辆的时候,周澈发现大车的篷布下边盖着的是二十多个木桶,足足装了两车。凑近闻一闻,还闻到了浓烈的酒味。 还有一辆大车上装的居然是一些细长的陶罐。那是用来倒酒放在热水里温酒的那种细长的陶罐,不过一拳大小而已。 周澈甚为纳闷,这些都是李徽昨晚张罗装车的,周澈本来以为是一些粮食物资,当时也没多问,此刻却有些不明就里。 “县令大人,车上装的都是些什么啊?下官没看错的话,你装了几十桶酒是么?甚至,还装了一车的酒罐子。”周澈忍不住来问李徽。 李徽啃着一块面饼,微笑点头道:“你鼻子很灵,确实是酒。” 周澈笑道:“莫非县尊有十足的信心击败敌人,连给大伙儿的庆功酒都带上了?战胜之后喝酒庆贺?” 李徽呵呵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那可不是喝的酒,那是作战物资。” 周澈更是茫然,眨巴着眼道:“请……请敌人喝酒?让他们喝醉了我们动手?” 李徽更是大笑,摇头道:“周县尉还记得年前我们在姥山岛匪巢缴获的那一批烈酒么?” 周澈怎不记得,点头道:“车上的不就是那些酒么?” “正是。缴获的几十桶酒都是原浆烈酒,勾兑之后可以喝,但是若不勾兑的话,这些酒可就是极好的战斗物资。你想一想,这些酒点火之后,会发生什么?”李徽低声道。 周澈顿时恍然,烈酒堪比火油,点火便能燃烧。这些原浆烈酒入口如刀,浓度极高,当做引火之物是绝佳的。 “可是……如何使用呢?这也没法泼洒在敌人身上啊。如何作为战斗使用?”周澈有些转不过弯来。 李徽道:“那便是我昨晚将南城几家酒窑里的几千只陶酒罐全部买下来的原因了。陶罐之中灌酒,以泥封口,挂上布条点燃之后,可投掷数十步。砸到人身上或者地上,陶罐破碎,烈酒四散,一滴酒便是一团火。明白了么?” “哎呦!”周澈一拍大腿,大叫一声,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简直是绝妙的主意啊,这要是砸到身上烧起来,那还了得?我的老天爷,县尊大人,你居然能想出这么绝妙的手段来。我可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了。有了这东西,咱们可有了些胜算了。”周澈赞叹道。 李徽摆手道:“莫要声张,也不要抱有太大的希望。使用这些是需要一些条件的,到时候再计议。其实这也不是我临时起意。当初得了这些烈酒,我便想着可以这么利用御敌了。当然了,酒最好是用来喝的,酒水这么贵,我也不想这么浪费掉。这不是要迎敌了么?只能带着试一试了。总之,希望能起到效果吧。” 周澈连连道:“一定有用,一定有用。还得是你啊,我就从没想到可以这么干。佩服,佩服。” 李徽心道:不过是燃烧瓶而已,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后世各国动荡,街头暴徒乱丢这东西,就是因为简单而且容易制作。只是这里没有汽油,只能用烈酒了。却也不知道效果如何,自己试了一个,倒是烧的火热,不知道到底好不好用。 歇息之后,众人重新上路。鉴于距离栏杆集已经很近了,周澈建议分前后两队行动。由他率领三十名身手矫健的县兵在前面走,李徽带着大队车马在后方行进,遇到情况,也好及时应对,免得措手不及。 李徽认为可行,于是兵分两队,往北挺进。 走了不到十里,突然周澈带着十几人从前方飞奔而回,李徽忙下令后方车马停止前进。周澈等人来到近前,这才发现跟在他身边的除了几名县卒,还有七八名男女老少,像是当地百姓。 “周县尉,怎么了?”李徽忙问道。 周澈道:“有重要情况禀报。” 李徽心中一凛。周澈指着李徽对那几名百姓道:“这便是我居巢县李县令,你们将知道的情形详细禀明。” 那几名百姓听闻眼前这青年便是李县令,忙跪地磕头。 “李县令啊,你们可来了,救救我们吧。” 李徽看他们提着大包小包的,像是逃难的样子,心中有些发凉。沉声道:“诸位请起,你们是哪里人?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其中一名五十多岁的百姓叫道:“我们都是栏杆集的人,我是们唐家洼村的。我们听到消息,好多贼兵正准备过碾子山过来烧杀抢掠。他们已经将山那边的人杀了许多了,地里的麦子也都抢了。我们唐家洼就在山脚下,可不敢留在那里。所以我们村子里的几户人家便都跑了。我们一家老小跑了二十里,正准备去苏家湾投奔孩儿她娘家去。” 李徽沉声道:“你确定贼兵已经过了碾子山?” 那百姓道:“我是听村里的唐瘸子说的,他一早上山砍柴,看到上百名贼兵过了山谷,站在咱们这边的山坡上朝着我们这边的麦田指指点点。他躲在林子里听到他们说了,等山那边的麦子全割完了,便来我们这边。山那边合肥县的麦田已经割的差不多了,就这半天一天的事儿。唐瘸子回村一说,大伙儿便都跑了。” 李徽听到这里,表情凝重。 沉吟片刻摆手道:“放他们走吧,给他们些吃的。” 几名百姓千恩万谢的离开之后,周澈沉声道:“果然过来了,那便要格外小心了。李县令,你且按兵不动,下官带人摸去瞧瞧。” 李徽想了想,摇头道:“若叛军一两千人都已经过了碾子山,那便没有前去的必要的。去了也没法对抗。但我觉得,咱们应该还有机会。阻击他们的最好地点,便是碾子山的山道。你不是说,要过碾子山,只能从山道过来么?” 周澈点头道:“是啊。碾子山虽然不高,但是横在那里也有二十多里方圆,小山丘连绵起伏,山上全是乱草杂树。要么绕道,要么从山里的山道过来。要是绕道的话,都要饶几十里。下官这几天问的很清楚。” 李徽道:“那就是了,他们定取捷径。有山道不走,难道绕道数十里?他们知道居巢县合肥县没有什么兵马能跟他们对抗,否则也不敢从寿春赶了几百里来抢粮食。所以他们一定会走山道过来。我们唯一能阻挡他们的地方,便是在山道上。到了栏杆集这边的,大片的平地麦田,没有任何可以和他们对抗的地利。所以我们必须要尽快行动。” 周澈皱眉道:“那可有些凶险,万一迎头撞上他们的大队兵马,我们可逃不掉。” 李徽道:“没听那百姓说么?抢粮的叛军只派了一百多人过来,我估计那是过来侦查的,并不想惊动栏杆集的百姓,所以在山坡上没下来。因为他们需要时间。合肥县那边的麦子定还没割完。他们又要割又要运的又要保护,兵马大部分都在做这些。等那边的麦子全部收割运走,便可腾出手来全部来山这边动手了。他们需要抓本地百姓当苦力,收割转运。所以才偷偷侦查。我觉得,我们有时间。” 周澈想了想道:“李县令的意思是,咱们急速行军,赶在他们头里,堵住山道进行伏击是么?” 李徽点头沉声道:“正是。我想赌一赌他们还没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