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李徽的决定是正确的,从第二天开始,大批的灾民便从历阳郡乌江县境内往居巢县涌来。相较于去往历阳郡城,灾民们往居巢县来反而更近。又听说居巢县没有遭灾,便蜂拥朝着居巢县而来。 周澈带人在濡须山东口设立的关卡堵住了他们,派出的机动巡逻人手更是将试图翻山的灾民全部挡了回去。 灾民的数量高达数千人之多,黑压压的被堵在山口官道上。周澈虽然很想放他们去居巢县,但他也明白这几千人涌入居巢县是怎样的后果。居巢县会立刻陷入混乱之中,好不容易稳定的秩序会彻底崩溃。 放他们进来容易,如何安置他们便难了。几千张嘴巴要吃饭,居巢县根本供应不起。一旦吃不饱,怕便是要闹事,到时候反而要用强力的手段去对待,到那时反而更加的不堪。 于是乎周澈只能采用李徽的指示,用有限的储备设立粥棚,供应灾民一两餐的饭食,然而让他们去往历阳郡。这些百姓无法可想,只得哭哭啼啼的掉头往历阳郡去。 周澈心中很是难受,不免有些气馁。但他不知道的是,幸亏做了这样的决策,居巢县因此避免了一场浩劫。 数日之后,位于历阳东北方向的滁中县被数千灾民涌入城中,因为没有吃喝,灾民发生混乱,闯入当地百姓家中和本地大族之中讨要抢夺食物,从而引发了争斗。 当地大族的部曲在赶走灾民的时候导致三名虚弱老者死亡,这一下激起了灾民的愤怒。愤怒的灾民在城中纵火抢劫,烧毁了不少房舍,打死打伤了不少本地百姓,酿成了民变。 当地大族部曲和家丁,以及当滁中县县兵衙役随即展开清算,造成了大量的流血事件。上百人死于这场混乱之中。城中一片混乱。 最终当滁中县县令不得不求助于广陵驻军。大司马桓温正在广陵集结兵马准备进攻寿春,得知灾民作乱之事,岂能纵容。当即派兵马前来镇压。最终前前后后延宕了近一个多月,这才最终平息了下来。 但此事造成的影响极为恶劣,当滁中县城被毁,当地百姓死伤不少。灾民更是死伤数百人,被抓捕数百人。其余灾民被驱赶回历阳郡。历阳郡守王牧之因为此事被朝廷严厉斥责,以赈济不力为由,在年底离任之后被调往京城,降职任用。 其实,王牧之已经很努力了,灾情发生之后,他便立刻上奏朝廷,调集物资进行赈济。无奈灾民慌不择路,到处乱跑。导致了这种意外事件的发生。被人抓住了痛脚。 当得知当涂县发生的事情的时候,周澈不得不感叹李徽的决定是理智和英明的。要是按照自己当初的想法,是要接受灾民的。那很可能导致和当涂县一样的后果,不但没能拯救灾民,反而会让居巢县毁于一旦。那是完全有可能发生的。 …… 六月剩下的半个月的时间里,李徽的日子变得安逸了起来。周边郡县受灾,一个个忙的焦头烂额的时候,居巢县反倒成了最为安宁平静的一处世外桃源。 身为居巢县令,李徽也获得了难得的安闲时光。表彰大会之后,李徽便无所事事的每天东看看西瞅瞅,像个街遛子一样了。 每天清早,趁着天气凉爽,在后园负重跑上几十圈,和大春大壮他们练练拳脚。沐浴更衣吃了早饭之后,衙门里坐会堂,断一断一些鸡毛蒜皮的小纠纷。晌午便退堂歇息去。 午间小憩一个时辰,去堂上再待一会,便去街上当街溜子,体察民情。傍晚回来,洗个澡,让大春大壮在后宅院子里摆手竹床竹椅,撒上水,坐在树荫下乘凉吹牛,叫上周澈一起闲扯淡。 晚上天气凉爽,便命人在院子里架上蚊帐,铺上凉席,喝着枣花茶,卧看漫天繁星。 这样的日子过的真的惬意闲适,舒坦之极。仅仅十多天的时间,李徽黑瘦的皮肤便变得白皙光滑了起来,恢复了十八岁少年该有的样子。白天穿上干净的袍子在街上走的时候,认识的知道那是李县令,不认识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哥儿呢。 六月二十八一大早,李徽运动后回到后堂,发现阿珠不在屋里。平日阿珠都是在李徽回来之后便准备好了温水毛巾和干净衣裳侍奉着的。今日竟然不见了人影。 李徽有些奇怪,自己洗漱更衣之后出来询问大春和大壮,两人都说不知。 李徽心里有些慌张起来,想起来昨晚便感觉阿珠有些不对劲,闷热的天气也不出来乘凉,在西厢房里躲着。李徽进去看她的时候,她似乎藏起了什么东西,神色有些慌张。 李徽觉得,女孩子有自己的小秘密很正常,便也没放在心上。但今日一早阿珠就不见了,这下让李徽有些紧张了。 他忙去前堂问值夜的差役,差役们倒是看到了阿珠,说不久前看到阿珠提着个小竹篮子出衙门了。他们以为阿珠是去街市上采买什么东西,便也没在意。 李徽刚忙带着大春大壮出去寻找,一边走一边询问路人。但很显然,阿珠离开的时候天刚刚亮,街上也没什么人的。衙门左近的铺子也没怎么开门,也没什么人注意到一个小姑娘从街头走过,去向何处。 几下里问下来,李徽急的身上有些冒汗。 “能去哪里呢?难道出城走了?谁得罪了阿珠么?大壮,是不是你得罪了阿珠?”赵大春挠头道。 郭大壮忙摆手道:“可莫要栽赃到我头上,我可没有得罪阿珠。她要我帮什么忙,我都是帮的。可从没拒绝过。” 赵大春道:“你那天说他做的菜没油水,也许阿珠姑娘生气了,不给咱们做饭了。” 郭大壮愕然道:“不至于吧,我不过随口一说罢了。阿珠也不是小气的人,不会真生我的气了吧。” 李徽听两人说些没来由的话,心里更是烦躁。喝道:“胡说些什么?好好想想,她能去哪里?最近有没有说什么不正常的话,做什么不太正常的事?” 赵大春和郭大壮苦着脸思索。忽然间,郭大壮道:“小郎,昨日下午阿珠去买了些香烛纸钱回来的,被我瞧见了。我还问了一句,她没理我。” 李徽一愣,一拍大腿道:“定是给她娘亲上坟去了。不然买香烛纸钱作甚?不过,这不是节令不是祭日的,她为何要上坟呢?” 赵大春和郭大壮同时摇头道:“不知道。” 李徽也无暇多考虑这个问题,忙带着大春大壮往北城去。阿珠的母亲被葬在北城的小石河旁边的树林里。本来今年年初的时候,李徽问阿珠是否要将阿珠的母亲重新安葬的,毕竟当初安葬的时候很仓促,芦席一张卷了就葬了。 但阿珠却不忍再动母亲的尸骸,说既然已经入土为安的,便不要惊动她了。毕竟挖坟刨尸是件不吉利的事情,也是很忌讳的事情。所以,李徽便也尊重她的意见,没有重新安葬。只是让大春和大壮帮忙修了个墓园,请县城的石匠刻了块碑。 北城小石河旁树林葱郁茂密,沿着河边林间小道往北走不多远,郭大壮便道:“到了,就是那里了。在那片柳树边上的河岸上。” 李徽还是第一次来阿珠母亲安葬的地方,毕竟以他的身份,却也不必来为这个普通的妇人上坟。 顺着郭大壮指的方向看去,李徽看到了几棵大柳树长在河边,绿柳丝绦垂落宛如帘幕一般,看不清河岸的情形。但是李徽看到了一缕青烟从柳条之间袅袅升起。 看到这缕青烟,李徽顿时放了心。他断定,阿珠必是在这里了。她买了香烛纸钱,便是来上坟的。冒的烟火必是燃烧香烛纸钱的烟火。 郭大壮道:“小郎,要不要我去瞧瞧阿珠在不在。” 赵大春道:“叫一声不就知道了。” 李徽摆手制止道:“你们就在这里候着,我去瞧瞧。” 两人点头应了,便坐在树荫下。李徽慢慢的沿着河边走了过去。在走到几棵柳树十几步的地方,李徽看到了河边几棵树中间的一座土坟。也看到了跪在坟前墓碑前的阿珠。 阿珠跪在坟前,面前的地面上摆着一些碗碟果子等贡物。香烛燃烧着,地面上有一滩纸钱的灰烬。 李徽刚想开口招呼,听到阿珠口中似乎嘀嘀咕咕的在说话。心中一动,突然想听她说些什么。李徽当然不是偷窥人隐私的人,但是阿珠的行为有些古怪,所以李徽想听听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李徽躲在一棵树后看着阿珠,侧耳细听。但听阿珠一边抚摸擦拭着墓碑,一边低声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