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谦解释道:“此次我是押解吴郡世族送往广陵的物资和粮草来此的。桓大司马平息了寿阳袁真的叛军,可喜可贺。吴郡诸位便想着押运些粮草物资前来道贺大司马的胜利。” 李徽听到这里,眉头微微皱起。心想:看来吴郡世家大族终究还是已经要一条道走到黑了。决意要依附于桓氏了。 顾谦继续说道:“……本来,老夫是不用来的。陆家有船队,该陆家人押运前来。你也是知道老夫的,老夫不愿出远门,折腾的精疲力尽的。不过,我想到小郎也在江北,居巢县距离广陵也不过五六百里罢了,所以便自告奋勇押运船队前来。你说这算是特意来居巢县,还算是顺便呢?呵呵呵。” 李徽笑道:“多谢东翁关爱,还特地来看我,这么远的路,哎,真是感激的很。” 顾谦摆手笑道:“自家人,说这些话作甚?你在居巢县做了这么多事,站稳了脚跟,升了县令,我们不知多高兴呢。兰芝……哦,你娘都高兴的去庙里烧香还愿,见人都合不拢嘴。上下都说你有出息,夸赞你呢。对了,你娘还写了信托我带来呢。” 顾谦说着话,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来交给李徽。李徽心情激动,却也不能此刻看信,道谢后将信收起来。 “若非东翁举荐,我李徽岂有今日?多谢东翁的提携,让我李徽有了立足之地。”李徽起身拱手道。 顾谦微笑道:“李徽,你能这么说,老夫心中甚为欣慰。虽然说,你来居巢县所为之事都是你谋划得当的结果,但饮水思源,若无老夫举荐你中正评议,若无我顾家举荐你上任县丞,却也是不成的。只能说,机缘巧合,刚刚好。” 李徽并不想和他争辩,毕竟顾谦大老远的来看自己,倒也不必说些不愉快的话。否则,自己倒要和他好好的捋一捋,究竟自己为何会获得中正评议的资格,自己又是在怎样的情形下被他们选中来居巢县上任的。 顾谦继续道:“李徽,几个月前,老夫曾给你写了封信,道贺你荣升县令之事。唔……你的回信老夫也收到了。老夫知道你是知恩图报之人,也知道我顾家对你有提携之恩。家主也说了,你母是我顾氏族人,你自小长在我顾家,这血脉联系是割裂不开的,所以你也是我顾氏子弟。当然,我顾氏也会为你铺路,让你有更好的前程。比如需要什么钱财物资打点,什么人脉关系的举荐,都是对你极有裨益的。老夫说到做到,自然不会食言。其实,此次老夫去广陵,还有另外一个目的,你猜一猜,老夫的目的是什么?” 李徽摇头道:“在下愚钝,猜不出来。” 顾谦呵呵笑道:“怎么会猜不出来呢?广陵是桓大司马的兵马驻地,老夫有幸得桓大司马会见,并且向他提及了你,请他提携照应。你猜怎么着?大司马居然知道你,还说你在居巢县做的不错,还曾协助抓获袁真的长子袁谨。我一听都傻了眼,原来你居然还帮桓大司马做了这件事。真是让老夫甚为意外,甚为惊喜。桓大司马得知你是我吴郡顾氏子弟,当即便决定要大加重用。他说,要我来见你,通知你年前去广陵一趟,他要当面见你。还答应将你调往他身边,跟在郗超手下做事。郗超你知道吧?他是大司马参军,前太尉高平郗鉴之孙,乃名门大族。跟在他身边历练数年,其后必有重用。李家小郎,你可真是运气好到了极点了。这样的事,不知要羡煞多少人呢,能得到这样的好机会。” 顾谦说的眉飞色舞,完全没有注意到李徽的表情。李徽已经眉头紧紧皱起,拧成一个疙瘩了。听到顾谦来居巢县的时候,李徽有那么一丝预感,觉得他此来必非无事而来。但却不知道他居然是为了这件事而来。 他去见桓温了,让桓温提携自己。殊不知桓序早就说过这件事,而自己是找理由推脱了。自己恨不得离桓氏越远越好,最好毫无瓜葛,他居然去主动举荐自己,真是莫名其妙。 李徽脸色阴沉,眉头紧皱的样子让顾谦觉得有些不满。沉声问道:“李徽,莫非你责怪老夫擅作主张么?没有提前和你商议是么?哎,这等机会,还需要商议作甚?再者,听从家主和老夫的安排,还能有错不成?你去桓大司马帐下为官,好好做事,以你之才能,必得重用。将来郡守刺史一路高升是必然的。” 李徽咬了咬牙,决定把话摊开说。在这件事上,自己必须明确表明态度,绝不能受人摆布。自己离开顾家便是不受顾家摆布,怎容他们安排自己的未来,还自以为是对自己有恩。 “东翁,在下没想到你是为了此事而来。在下感谢东翁的关心,但是,这件事恐要从长计议。我暂时还不想离开居巢县。这里的百姓需要我,我还没有完成我对他们的承诺,没能让他们安居于此。所以,桓大司马帐下,我是不想去的。还请东翁同他们知会一声,就说我李徽才能浅薄,难当大任。不必提携我这无能之人。”李徽沉声道。 顾谦面容惊愕,沉声道:“这是你的心里话?宁愿放弃大好的良机,留在这穷乡僻壤之处?你不是很想有所发展,胸怀大志么?怎地会说这样的话?” 李徽拱手道:“人各有志,不能强求。我现在只想在居巢县当好我这个县令。” 顾谦沉声道:“李徽,不要说糊涂话。你是个聪明人,怎会做这等糊涂事?” 李徽苦笑道:“东翁就当我犯糊涂吧。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 顾谦眉头皱起,沉声喝道:“李徽,你可不要任性而为。你是我顾氏子弟,当听从家主和我的建议。这也是为了你好。这等良机,怎可错过?” 李徽吁了口气道:“我记得东翁原本是不同意顾家支持桓氏的,怎地现在如此热络?” 顾谦喝道:“什么叫热络?吴郡各族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老夫自然要遵从。顾陆朱张共同进退,老夫难道要违背家族的决定?况且,支持桓氏也没什么不好。你不必听别人风言风语说些什么,良禽择木而栖,我吴郡士族要立足,要崛起,必须要找棵大树落下。这样才有重回巅峰的机会。” 李徽闻言,轻声叹息道:“糊涂啊,真是糊涂。” 顾谦皱眉道:“你是在说老夫糊涂?” 李徽忙道:“不敢。东翁,在下还是坚持自己的选择,不能听从你的安排。顾家如何选择我不管,我李徽是不会去桓氏帐下为官的。李徽感谢东翁费心,只能心领了。” 顾谦脸色大变,冷声道:“你是何意?家主和老夫的话你都不听么?” 李徽沉声道:“东翁,我本非顾氏子弟,为何要听?在下姓李,可不姓顾。” 顾谦惊愕的看着李徽,沉声道:“你说什么?” 李徽低声但坚定的道:“东翁,我们都不必自欺欺人。顾家从未将我李徽视为子弟,我也永远不可能成为顾家之人。李徽发自肺腑的感谢东翁的看顾。若非东翁,我母子二人未必能够在吴郡安静的生活,李徽也未必能够读书长大。但东翁心中明白,我母子在顾家是被视为奴仆的,虽然能存身,也受了许多屈辱。从一开始,我们便是寄人篱下而已,他们怎么对我和娘亲的,东翁也一清二楚。” 顾谦冷声道:“原来你都记着仇呢。好,好,好心机。” 李徽摇头道:“东翁,李徽并非忘恩负义之人,但这恩情只对东翁,而非顾家。对东翁,我心中永存感激。但这和是不是顾氏子弟没有任何的关联。我也没有记仇,我只是说出了事实而已。东翁是睿智长者,当知道我说的话没有半句假话。家主和少家主,大公子他们,恨我入骨。恨不得置我于死地,我心知肚明,东翁也心知肚明。” 顾谦大声道:“看法是会改变的,此一时彼一时也。如今家主和少家主对你都甚为赏识,他们都视你为我顾氏子弟。你莫要记着以前的那些事。” 李徽叹道:“东翁,我姓李,我父李智,我是丹阳小族李氏出身,这是事实,改变不了。我不能数典忘祖,忘了我的出身,投身于大族而忘了自己的门楣。请东翁理解我的苦衷。” 顾谦皱眉沉吟片刻,忽道:“李徽,你是不是心里对老夫一直记恨。怪老夫对你太刻薄?当初你和青宁的事情,老夫对你说的话太重了,你是否因此而觉得老夫并非诚心待你?” 李徽一愣,摇头道:“并非如此。东翁想多了。” 顾谦却自顾说道:“李徽,你觉得老夫待你不诚,拿你当外人是么?好,老夫答应你,老夫可以将青宁许配给你,这样你便是我南宅孙婿。结成婚姻之后,你便和顾昌等人平起平坐,再不必担心地位的高低。他们也再不能对你蔑视。你该明白,以我顾家的地位,以青宁的姿容品性,她可嫁入豪族之中,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老夫将她嫁给你,遂了你的心愿。这样的诚意,该足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