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城中中军只有三万人,能打败桓温的兵马么?一旦哀家下旨,你们知道会是怎样的结果么?万一要是败了,你们知道会发生怎样的事么?哀家这个旨下的容易,但是如何收场?”崇德太后轻声道。 “三万中军当可一战。实在不成,我们即刻招募京城青壮,京城数十万百姓,自会云集响应。一夜起码可以募得一两万人,那便绝对能胜桓温。太后请相信臣。”庾柔大声道。 崇德太后默然不语。 王彪之道:“二位不要冲动,不可仓促做出决定。太后若是下旨,那便是同桓温正式决裂开战。到那时便无可挽回了。桓温可不止是城外的四万大军。荆州还有三万兵马,江州还有三万兵马。徐兖扬州都在他的手中。就算你能在这里打败他,后续呢?难道便可一了百了?不要只看眼前,要看全局。之后烽烟四起,我大晋将面临涂炭之局啊。” 王坦之开口道:“是啊,二位万不要冲动,我们再好好的商议商议,看看有无两全之策,再做计较。” 庾柔冷笑道:“还商议什么?桓温这奏折上全是谎言,这老贼摆明了要行废立之事,还有什么好商量的?他都要废了皇帝了,难道还需要商议么?安石,你之前说,只要不杀人放火烧了房子,便可以妥协。那是底线。那么老夫现在问你,废立是否是你说的底线?老贼要废了皇帝,这算不算烧了房子?” 谢安皱眉沉吟道:“庾护军,不要激动。太后面前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庾倩在旁冷笑道:“你们当然不激动,我庾氏和桓氏势不两立,废立之后,桓温老贼第一个要对付的便是我庾氏,我庾氏首当其冲,还轮不到你们。你们自然是事不关己。七弟,你还看不出来么?谢安王彪之王坦之他们根本只想和对桓温卑躬屈膝,他们那里管我们庾氏的死活。我们还寄希望于商议出对策来,当真是笑话。” 庾柔点头道:“兄长说的对。没必要再浪费口舌了。我们去做我们的事。我这便去招募一两万青壮。天亮前一鼓作气杀出去,将桓温老贼碎尸万段,誓死效忠皇帝。保卫我大**山社稷。” 庾柔说罢,朝崇德太后拱了拱手,大踏步朝外走。庾倩紧跟其后,快步往正殿门口走去。 “二位大人留步!”谢安沉声道。 庾柔转过身来,沉声道:“谢公有何指教?” 谢安缓缓道:“庾护军,你们不能那么做,那样做的后果将极为严重。请三思而行。” 庾柔呵呵冷笑道:“谢公,恕我们不能从命。” 说罢庾柔和庾倩转身并肩朝殿外快步走去。 谢安叹了口气,沉声喝道:“拦住他们。” 一阵嘈杂声响,殿前涌入一群全副武装的兵马。谢玄身着盔甲站在殿门当中,一挥手,十几名士兵上前堵住大殿门口将庾柔庾倩两人拦住。 庾柔厉声喝道:“大胆,谢玄,你乃我中护军骁骑营将军,我令你即刻闪开。” 谢玄避开庾柔的目光,一言不发,身子一动不动,也没有让开的意思。 庾柔正待喝令,却听殿中谢安开口道:“太后,臣请太后下旨,免去庾柔中护军领军之职。” 崇德太后道:“哀家……下旨么?” 王彪之也站起身来沉声道:“太后,下旨吧。事急从权,太后可下懿旨,免去这庾柔领中军之职。太后,为了江山社稷,为了大局,只能如此了。我大晋,经不起一场腥风血雨。太后,必须做出决断了。” 崇德太后长长叹了口气,轻声道:“哀家明白了。来人,传旨,革去庾柔中护军领军之职,由尚书仆射王彪之暂代其职。庾家二位大人,你们暂且在哀家宫中偏殿歇息。待事态平息再说吧。” 庾柔面如死灰,跪倒在地。大声道:“太后,你不能如此啊。我庾氏一门,对朝廷赤胆忠心,太后怎可如此?皇帝怎么办?皇帝怎么办?王谢只为门户私计,并非为大晋朝廷啊。太后,我大晋完了啊。” 庾倩在一旁对着谢安王彪之等人大骂起来:“一群懦弱之辈,枉称大族,不过是卑躬屈膝之徒,丢了你们祖先的脸。桓温要骑在你们脖子上作威作福了。我大晋完了。” 崇德太后摆摆手。谢玄一声令下,士兵们将庾倩庾柔二人架起,前往偏殿而去。庾柔庾倩两人不断吵嚷,但不久后一切归于平静。 “几位大人,眼下之事,哀家自会处置。哀家知道你们怎么想,哀家和你们想的一样。你们不必多言,这件事便交给哀家来做吧。所有的骂名,哀家担着便是。只希望能够保住江山社稷,平息此次大乱,哀家愿受一切责骂。” 崇德太后站起身来缓缓说道。 谢安王彪之王坦之忙躬身行礼。 谢安缓缓道:“太后圣德,老臣钦佩。太后放心,桓温只能到此为止。若想再进一步,便是玉石俱焚。他会明白这一点的。” 崇德太后点头道:“但愿如此吧,哀家累了,想歇着了。你们也去吧。” “臣等恭送太后。”谢安等人沉声道。 崇德太后转身欲行,宫女上前搀扶。谢安等人躬身行礼相送。就在此刻,殿门口人影一闪,一个高瘦的身影如幽魂一般的走了进来。身后两名寺人跟在后面拉着他的衣袖低声劝阻。 “陛下,陛下,不能进去啊,回宫吧。” 那高瘦身影之人正是当今皇帝司马奕。他像是喝醉了酒,身子摇摇晃晃的趔趄进来,甩着袖子将两名寺人推开。 “皇帝,你怎么来了?”崇德太后皱眉停步道。 “臣等叩见皇帝。”谢安王彪之王坦之三人连忙叩拜。 司马奕睁着混沌的双目大声道:“太后,你们商量出对策了么?桓温要废了朕,你们打算怎么办?如此大事,你们躲起来商议,居然都不许朕在场。你们是什么意思?朕算什么?到底该怎么办?太后,太后。” 崇德太后皱眉不语。司马奕指着谢安道:“谢安,你回答朕,你们想出办法了么?桓温这逆贼,你们要怎生处置他?” 谢安叩首道:“陛下,请回去安歇吧。” 司马奕挥舞着袖子叫道:“安歇?朕能安歇么?朕能睡得着么?你们这些人,难道不明白桓温要做什么吗?” 王彪之沉声道:“陛下,臣等同太后正在商议对策,皇帝还是回去歇着的好。” 司马奕怔怔发愣,忽然大笑起来道:“明白了,朕明白了,这种时候你们怎会管朕的死活?你们自然是为了你们自家着想。呵呵呵,我司马家的江山根本不重要,谁做了皇帝,你们都是能接受的,只要不损你们的家族利益。便是那桓温当了皇帝,你们也是拥戴的。嘿嘿嘿,朕完全明白了。你们都是一群自私自利之徒。你们对得起我司马氏列祖列宗么?你们扪心自问,还有良知么?” 谢安和王彪之皱着眉头没有说话,王坦之想说些什么,但终于还是咬住了牙齿。 “皇帝,你喝醉了,胡言乱语什么?来人,送皇帝回宫歇息。”崇德太后沉声喝道。 寺人上前欲搀扶司马奕,司马奕甩开他们叫道:“朕没醉,朕倒是希望自己醉了,最好醉死了永远不要醒来。太后,太后,你平素疼爱孙儿,难道不救救我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朕登基这六年来,到底做错了什么?太后,你告诉我,我改,我全改了还不成么?” 崇德太后叹息道:“皇帝并没有做错什么。皇帝登基六年来,几无大错,也无重大失德之行。你这个皇帝做的很好。不光哀家这么认为,人人都这么认为。谢大人,王大人,你们说是么?” 谢安点头道:“是,臣等认为,陛下无过。” 王彪之王坦之也点头表示同意。 “既然朕无过,为何朕要落得如今的地步?你们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司马奕叫道。 谢安沉声道:“陛下,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臣等的错,这是别人的错。陛下不必因为别人的错而否定自己,臣等也不会相信他人诋毁陛下之言。但是陛下当明白,这一切和陛下有错没错没有关系,饿狼食羊,羊又何辜?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只能说这是我大晋之波劫。陛下和臣等恰逢其会,不得不面对这场波劫。” 司马奕激动的道:“既然如此,为何你们不帮朕渡过这场波劫。为何不帮朕澄清,为何不告诉天下人真相?为何任由桓温老贼如此,却没有任何的行动?” 王彪之沉声道:“陛下,臣等和太后在做的便是保住我大**山社稷,不让此次波劫成为万劫不复的灾难。臣等的职责是天下全局。太后和臣等做出的一切决定,都是以此为重。” 司马奕楞了片刻,喃喃道:“朕明白了,所以朕的死活你们不在乎,朕当不当皇帝,对你们而言也不重要是么?” 王彪之沉声道:“陛下,老臣问你,陛下的皇位重要,还是大晋的江山重要。陛下是要保住皇位而大晋倾覆,天下大乱。还是愿意看到大晋平安渡过此劫,让司马家的江山得以延续?老臣问陛下,若矛盾激化,大晋倾覆,陛下的皇位还有什么用?” 司马奕身子摇摇晃晃,呆呆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