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刘宠主动迁徙百姓,曹昂当即笑道:“大王真是敞亮,如此就多谢了。” “公子不用客气,”刘宠爽朗的笑道:“本王这条命都是公子救的,区区几十万百姓又算什么? 再说,我陈国也的确是人满为患,迁徙这几十万百姓来豫东,既帮助公子屯田,又缓解我陈国人口,可谓一举两得。” “大王说的是,”曹昂道:“大王想必是前来拜见陛下的吧?” “正是,不过本王也的确想来见公子一面。” “大王说笑了,您是王爵,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听亭侯,哪值得大王前来相见?” “公子才是说笑了,咱们当着明人不说暗话,”刘宠向前凑了凑道:“当今这天下,哪还管什么王爵不王爵,手里有兵,仓中有粮,才是王道,而这两样公子都有,本王也是真心想攀附公子。 如若公子不嫌弃,本王愿与你结为异性兄弟如何? 贤弟,莫要推辞啊。” 曹昂听刘宠贤弟都叫上了,苦笑道:“在下这就高攀了吧。” “既然是兄弟,哪有什么高攀不高攀的,”刘宠说着,从骆俊手中接过一个锦盒,站在厢房的帘前,隔帘对里面的甄姜道:“贤弟妹,本王来的匆忙,未曾准备,这一点小小心意,还望弟妹收下。” 甄姜掀帘出来,看着一位刘宠这位王爵在她面前双手捧着礼物。 她双手猛摇,看着夫君不知怎么办才好。 曹昂知道刘宠对他又是送百姓,又是送礼,必然有所求。 而对方所求之事,他也能办到,于是微笑道:“既然大王如此客气,那就收下吧。” “什么大王?叫兄长……”刘宠纠正一句,眉开眼笑的把锦盒塞到甄姜手里,随即叹口气道:“淮南之事已成定局,我派去细作又探知,如今淮南水患蝗灾频发,百姓民不聊生,军兵只能去河里捡河蚌充饥。 我陈国比邻袁术地盘,若袁术有所异动,第一个必然会兴兵犯我疆域,到时贤弟可不要把我陈国,当成当年的梁国啊。” 当年七国之乱,景帝把梁国抛在最前面跟七国联军血拼,直到梁国跟叛军拼的精疲力尽,周亚夫才率军出击,彻底平定了七国之乱。 其实这正是刘宠前来送礼的原因。 袁术虽在淮南骄奢淫逸,倒行逆施,但是实力当真不容小觑。 而刘宠的陈国,说到底也仅仅是一个郡而已,实力根本不能与袁术相比,袁术想要抢他陈国,他也很难抵挡。 刘宠环顾陈国四周,能帮他的只有曹昂。 有理由帮他的,也只有曹氏所把持的大汉朝廷。 但他又担心曹氏效仿当年的周亚夫一样坐山观虎斗,等他陈国跟跟叛军拼的差不多了再出手。 所以刘宠才一大早前来主动向曹昂示好。 曹昂笑着道:“既然兄长把话说的清楚,那我也不藏着掖着。 你陈国不是梁国,他袁术也不是当年的七王,又怕他作甚? 只要袁术敢进犯陈国,我便会全力平叛,绝不会坐视不理。” “有贤弟这番话,愚兄也就放心了。” 刘宠松了一口气,随即神秘的对曹昂道:“既然咱们已经是兄弟,愚兄也有义务提醒贤弟,袁术固然要防,可宛城方向也不可不防啊。 如今刘表收留张绣驻守宛城,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是插入你中原的一把尖刀,正是为了威胁许都用的。” 此前张氏叔侄从黄河岸边退去之后,率领军队一路南下,流窜到荆州一带掠夺。 期间张济在攻打南阳郡的穰城时,中流矢而死。 死后,其侄张绣接管了部队,并派贾诩前去面见刘表,双方达成妥协,刘表让张绣屯于宛城。 只不过一看舆图便知道,宛城为南阳郡治所所在,离许都非常之近。 而且宛城本来就不是刘表的地盘,刘表让张绣屯驻在那里,没有出让半分利益,但却在曹氏腹地埋了一颗钉子,可谓一举两得,惠而不费。 这局势,刘宠觉得连自己都看得明白,曹操不会看不明白。 相对于曹氏而言,来自宛城方面的威胁,要比袁术方面大得多。 “宛城……”曹昂不由自主的捻着手指,望着窗外喃喃自语一句。 他从小便常常做一场噩梦,梦见在一个血肉横飞的战场上,他被万箭穿心而死。 每当这个时候,他便被吓醒,再也睡不着了。 直到后来,他这具身体里又多了一具灵魂,他才清楚的知道,那并不是噩梦,而是他命运的真实走向。 在宛城,张绣降而复叛,突然对曹军发起了攻击。 他父亲的绝影战马被射死,他把自己的战马让给了父亲,导致在乱军之中被乱箭射死。 同时被杀的还有典韦和堂弟曹安民。 他的母亲因此而彻底跟父亲离婚,以织布过完余生,终生未曾原谅父亲。 当他知道这些之后,一直把宛城当成生命的禁地。 可是现在该来的还是要来了…… …… 送走刘宠之后,甄姜捧着那锦盒走了出来,不安的道:“夫君,这该如何处置?” “那是陈王送给你的,你想怎么处置都行。 先打开看看,里面都是什么?” 甄姜慢慢把锦盒打开,顿时眼神变得僵直。 原来盒中流光溢彩,放满了珍珠翡翠,金银玉器,饶是甄姜也算世家女出身,也没见过这么多贵重的东西。 “哇,看样子好值钱啊,”甄宓瞪着大眼睛,伸手要去拿。 甄姜拍了一下她的小手道:“不要碰,弄坏了怎么办?” “小气,”甄宓撅撅嘴,白了一眼。 甄姜忐忑的对曹昂道:“夫君这般收下那位大王的礼物,是不是要到沙场上还这个人情? 既然如此,还是赶紧把这礼物退回去,妾身宁愿不要,也不愿夫君去犯险。” “收下的礼,哪有退回去的道理?” 曹昂随手拿起一串珠钗,插到妻子挽起的头发上,点了点头道:“这位兄长眼光还不错,我妻本来就长得美,再加上这些首饰,更是增色不少。 宓儿,客气什么?欢哪一件就拿去戴上。” “姐夫答应的!” 甄宓气鼓鼓的拿起数个金手镯、玉手镯等,一鼓脑儿全都套到两只手上,得意洋洋的在姐姐面前摆了摆,还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甄姜无奈的道:“夫君,妾身跟你的是说正事。 那位陈王不会无缘无故送如此贵重之礼,既然送了,必是有要事相求,夫君却为何轻易收下?” “我知道,”曹昂点了点头道:“可我不收他的礼,若袁术造反之时,也要率军前去平叛。 所以,这礼收与不收,都是一样的。 我他整个陈国,才收他这一盒珠玉,岂不是便宜了他?” 甄姜听得似懂非懂,拔下头发上的珠钗,又把甄宓手上所有的手镯全都强行褪下来道:“这些东西既然归我处置,那就好好留着,小孩子家戴这个做什么?” “姐夫,你看阿姐欺负人,你也不管管,”甄宓气的跳着脚。 “怎么管?”曹昂摸了摸她的头道:“按照曹家家风,男人无论在外面如何威风,回到内宅,一切都得听女主人的。 你看母亲,在内宅多么强势?父亲根本就不敢多说话。” …… 刘宠果然没有食言,回到陈国之后,又立即动员二十万百姓陆续往豫东迁徙。 毕竟若袁术造反,陈国首当其冲,他急需曹氏出兵救援。 而自从天子驾临开封,并且行籍田礼之后,百姓对迁往豫东再也没有抵触。 于是在官道上,随处可见浩浩荡荡的迁徙队伍。 他们全都拖家带口,扶老携幼,几乎是整族整族的搬迁。 当然,这段时间曹昂也没有闲着,他派赵云太史慈徐晃各自率领军马,四面出击,严厉打击寇匪,若是敢劫掠迁徙百姓者,一律格杀勿论。 这也给百姓重新定居耕种创造了良好的外部环境,百姓再也不用担心自己的生命没有保障,财产被抢夺了。 再加上天子在许都招募了大量士人,此时可以派到各郡县去做官吏,对百姓分级管理,建立起有效统治。 短短两三个月内,曹昂已经把百姓逐步向西迁徙,延伸道京县、成皋、荥阳一带。 若再继续往西,不出半年,他就有望在洛阳周边开始安置百姓,如此他这个河南尹做的也算实至名归了。 可是曹氏地盘扩张,却让荆州的刘表感到不安。 曹氏势力不止向东扩,同时也向南扩,已经扩充到了荆州边界。 此前北方诸侯混战,有大批士人搬迁至荆州地区避祸。 刘表趁机用自己的名望招拢士人,并建立起完备的乡学,一时之间荆襄一带文风鼎盛,隐然成为大汉王朝为数不多的读书人乐土。 可是自从曹氏把天子迎至许都,这种情况正在改变,那些文人士子又纷纷搬至许都周边,以谋求官职。 如今那些人全都为曹氏所用,被朝廷授予了官职,并委派到地方管理民政,此消彼长之下,刘表自然感到了威胁。 只不过荆襄政权是被大士族把控的政权,让他们自保足够,让他们出兵对外作战,则显动力不足,于是所有人都盯向了宛城的张绣。 那是荆襄人在许都周边养的一条恶犬,如今该是报效主人的时候了。 …… 宛城。 守将府邸书房。 张绣手中拿着一封书信,神色凝重的对贾诩道:“刘景升让我出兵袭扰许都,先生以为如何?” 自从张济死后,张绣便统领了这支军队,并拜贾诩为军师,平常言听计从,非常尊敬。 “刘景升这是没安好心呐,”贾诩叹口气道:“将军以为,他让我等驻守宛城是为何?自然就是留待今日,作为牵制曹军之用,可曹军是将军牵制的了的么?” “此乃驱虎吞狼之策,”张绣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便不能听从刘景升之号令,且留在宛城静观其变再说。” 其实刘表的意图张绣也能看的出来,不过就是利用他来牵制曹氏扩张。 他自然不愿意被刘表当枪使。 “曹氏如今已今非昔比,”贾诩叹了口气,干瘦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道:“天子如今已被曹氏迎至许都,引得天下士人纷纷投奔,那曹公子又在豫东屯田,以天子之名,引来四方百姓耕种屯田,此大势已成,不能违也。 如此之下,就算将军安守于宛城,并无袭扰许都之心,可曹氏卧榻之侧岂容将军酣睡?” “文和先生之意,是说就算我不去进犯曹操,那曹操也会来进犯我宛城?”张绣迟疑道。 贾诩微微点了点头,“然也。” “若曹操真率军来犯,我该以何策迎之?”张绣追问道。 “天时地利人和俱在许都,将军只有一条出路,”贾诩道:“降!” 听了这话,张绣陷入沉思之中。 他跟曹氏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就算投降也无不可。 但是曹军麾下猛将如云,且曹氏宗亲实力强大,他若投降,只能落得个被猜忌,被防范的下场,哪有现在坐镇一方来的痛快? 所以唯一的期盼就是,贾诩判断不准。 也许曹操根本就不想来进犯宛城。 可他不知道的是,此时曹操也在许都召集文武,商讨进兵宛城之策。 宛城离许都如此之近,乃是肘腋之患,曹操不可能坐视不理。 曹操一生用兵,其神髓就是虚张声势,声东击西,先解除后顾之忧,然后集中精力对阵强敌。 所以,拿下宛城是迫在眉睫之事。 曹操的书房中挂着一张硕大的羊皮舆图,如今荀彧、荀攸、程昱毛玠等谋士俱在。 荀彧捋着胡须道:“张绣乃西凉军出身,其在宛城并无民意根基,且立足未稳,主公率堂堂正正之王师前去讨伐,张绣唯有归降一条路可选。 不过西凉人民风彪悍,吃软不吃硬,主公若以礼待之,其必能诚心归顺。 若稍有轻慢,其必会奋起反击。” “嗯,”曹操点了点头,对荀彧的分析表示赞成,随即道:“诸位以为,老夫这次该如何进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