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弟弟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在耳边吵吵,再想想亲爹和老二都是那种倔脾气的人,朱标顿觉头都大了。 要真是这样下去的话,这爷儿俩非天天互掐不可…… 还真得去跟爹先通通气,看看他什么态度才行! 想了想,朱标就问鲁明义:“鲁主簿!府衙在哪儿?我想,陛下和刘先生应该转到那里去了。” “什么?这这这……” 鲁明义大惊,好险没让嘴里的馍噎死。透了口气,他说起话来也磕磕巴巴的。 “这扬州城哪还有府衙啊?早在大青军占领时,就给夷平了。” 朱标不由蹙眉:“那你平日里如何处理政务?” “在这赵老汉家,或在土地庙!”鲁明义羞愧道。 “哎!还是先带我去府衙瞧瞧吧。” 鲁明义领命,跟着朱标调头便走,没几步就走到了前面。 进了颓败的通川门,不多时,朱标两人就遇上刘伯温。 “太子殿下!” “刘先生!” “属下扬州主簿鲁明义,见过刘先生……” 刘伯温略惊异于鲁明义的突然现身,又表明了皇帝就在府衙。 朱标两人便与他作别,分头向前行。 刘伯温出了城西外,很快就从杨宪口中得知二殿下收敛骸骨、太子殿下分食于民的事。 他一路走来,思虑良久,本是想举荐杨宪来当这个扬州知府的,但如今他却犹疑了。 不单单是因为刘伯温听到两位皇子的所作所为,有些意外。他更是察觉出杨宪语气中隐隐透出一丝嫉恨与不屑。 杨宪确实是个干才,但光不敬当今皇室这一点,刘伯温就不知该不该举荐他。 而另一头,朱元璋见到朱标带来扬州仅剩的一个官儿,问明一些情由,又听了老大透露出朱棪的意思,他不禁为之一乐。 “哼!这糙小子。真的跟你这么说?” 朱标默然,点了点头。 “他还收敛了一些骸骨,还去山上看水源?” 朱元璋又瞧了老大一眼,没好气的评价道:“妇人之仁!这两年,他手上都不知道沾了多少人命,现在才来装模作样……” “难道苛政害死人就可怕,战争死人就不可怕了?他想治州?何德何能啊!施政可不像打仗,随便给点小恩小惠,就能拉起一班人来干。” 他说着,拉了拉衣领,吐出口浊气道:“否则,咱也不用为了制衡这些文臣武将、为了天下民生,日日夜夜这么头疼了!” “是啊!打天下不容易,治天下更难呐。”朱标表示赞同道。“非得时时权衡、恩威并施才行!” 朱元璋更是扬眉一笑,瞥了眼朱标:“老大啊!看来刚才你已经被老二上了一课。恩威并施……” “这可不像能从你嘴里说出的话!你平日里,都是学宋濂那老夫子,说着什么‘天下方定,要多施恩,与民更始’的话。” 不过,他现在在考虑民生,知道自家老二也想出一份力,心情很不错,这话倒没有怪老大的意思,反而是在褒奖朱标。 朱元璋迅速从府衙的一个小土堆上坐起来,半点儿没皇帝样的拍拍屁股,道:“好了!咱知道了。走!先去吃饭。” 扬州城内,朱元璋回味着当小沙弥时颠沛流离的日子,看着难得吃一回肉像过年的百姓,他是既感伤又高兴。 他当晚也美美一餐,便一手一个拉着朱标、朱棪,钻进了停在土地庙前的辇车中,这明显是要爷儿仨关起门来咬耳朵。 月光之下,刘伯温与杨宪站在已经找不出丁点完整物事的府衙大堂内。 刘伯温经过一个白天的内心挣扎,终于打定了主意。他觉得要论清高、要论瞧不起朱家人,自己不也仍是这种心态。 怎么能独独怨责于杨宪呢? 至于二皇子也要治理扬州的意图…… 刘伯温也认为,皇帝陛下是不会答应的。 最明显的一个原因,让一个没读过几年书、年仅十四岁的皇子出任一州长官…… 传出去的话,天下人都会在想,大明皇帝是不是任人唯亲、是不是嫉贤妒能的? 刘伯温踱了几步,猛回头问道:“杨宪!你现在几品呐?” “学生入翰林院不久,是个从七品的待诏。” 刘伯温点头沉吟:“我打算请旨,为你进正五品,并升任知府。” 杨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激动的问:“恩师!学生所任何处?” “就是你脚下,扬州府!” 杨宪越发惊诧,不禁四望,沮丧地颤声道:“怎么是这……” “杨宪啊!你别看它现在一片断瓦残垣,但要不了多久,它就要大变样了。” 刘伯温知道这学生一时半会接受不了,实乃人之常情,他悉心的引导道。 “朝廷马上就要施行新政,与民安息,壮大国力。扬州昔日何等繁华,天下何人不识扬州啊……” “它现在越是破败,在能人眼中也越大有可为!而且从今起,陛下心上都会老惦记着这个地方,甚至会把治理扬州作为大明的典范。” 看到杨宪眼中逐渐放射出精光,刘伯温很满意:“朝廷后续也会提供大量的财力物力支援,让扬州尽快在几年之内重现繁荣……” “杨宪呐。扬州现在可是一座龙门,就看你有没有吃苦的勇气,能不能跳得过去了!” 杨宪脑子转得快,立刻便想明白其中的关窍。 他觉得只要谁在这扬州任上待三年,不用做得太好,只要表面看着过得去,官职也能蹭蹭蹭往上提,进入大明文官核心阶层也不是不可能。 杨宪当即激动万分的表态:“恩师!学生都明白了。万恩师不要请授学生五品衔,学生仍凭七品翰林衔,治理扬州!” “好杨宪!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壮志可嘉。” 刘伯温接着又与杨宪深入交谈了不少关于治理扬州的实务。 辇车中,朱家爷儿仨却注定不可能像刘伯温这样正经的进行交谈。 除了朱标偶尔拽几句文绉绉的,他们聊扬州,就像老农一家在说,某块地该种什么庄稼一样,致令辇车内外,时不时回荡着欢快的笑声。 话到最后,朱棪呷了口茶水,做出总结:“其实在扬州,头几年,就只能做三件事。民生、民生,还它娘的是民生……” “其实,爹你比我清楚。民只有肯在这儿生存,扬州才能活啊!民也只有一代一代在这儿生生不息,扬州才能兴旺啊!” “因此,爹!您就放心大胆的,给儿子个机会吧。反正这扬州也没什么可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