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半开的轩窗,眼看两名丫鬟还剩五六步就走进来了。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贾琛往一张八仙桌的边缘猛踏一脚,借势高高跃起,又在窗框边缘踩了一下,身形再次拔高,举起双手抓住房梁,蹂身朝上用力一荡,一个鹞子翻身,灵巧地坐在了房梁上。 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衣袂飘扬,潇洒至极。 贾元春微微一怔,没想到,这个远房堂弟竟然会如此惊艳的轻功! 她只朝上瞥了一眼,便慌忙收回视线,生怕那两名丫鬟顺着自己的目光朝上看。 深吸一口气,贾元春攥紧双拳,抿紧双唇,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两名丫鬟走进屋里,朝她行了一礼,便开始清扫房间。 贾元春心知老太太那边十万火急,若是等两个丫鬟打扫完毕,只怕就来不及了。 虽然心里七上八下,生怕贾琛被发现,但贾元春还是咬咬牙,快步走出偏殿,赶往甄老太妃的寝殿。 等她一路小跑到寝殿门口,正巧遇到甄老太妃送贾母出来。 贾元春稍稍松了口气,自己差点跑岔了气,磨破了脚,终于还是赶上了。 她先朝甄老太妃和贾母施礼问安,然后请甄老太妃屏退左右,把贾琛跟她说的话转述了一遍,分析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等她陈述完毕,甄老太妃、贾母、王熙凤以及林黛玉都恍然大悟,隐隐后怕。 老太太唏嘘感慨道: “元春,幸好你聪慧过人,思虑周全,我经历过那么多大风大浪,都没能看清此事的利害关系,你才多大,心思就如此缜密周详,让我老怀甚慰。” “老太太过誉了。”贾元春张了张嘴,本想说这都是贾琛的主意。 但甄老太妃就在旁边,贾元春不敢说是贾琛潜入后宫,向她言明了利害。 只好等以后有机会之时,再向老太太说明实情。 林黛玉在心中暗道好险,差点好心办坏事,葬送了琛大哥的锦绣前程。 若是崇瑞帝因为此事对琛大哥心生罅隙,甚至忌惮反感,那琛大哥以后必然会仕途不顺,前途晦暗。 实际上,在赶来皇宫的路上,林黛玉就隐隐感觉入宫求情有些欠妥,但当时她心急如焚,无暇细想,才会跟着贾母一起鲁莽行事,差点酿成大错。 王熙凤也唏嘘不已,她一向自诩聪明过人,心思玲珑,却没能看出此行的隐患。 看来,贾元春不愧是荣府二房的嫡女、后宫的女史大人,果然是登高博见,见识非凡,能高屋建瓴,纵览全局。 王熙凤还不知道的是,其实是贾琛一语点醒了贾元春,让贾元春代他陈明利害。 甄老太妃唇角微扬,目露欣赏之色,对贾元春的好感又加深了几分。 当年,贾元春被选入后宫,由于贾家和甄家乃是几辈子的老亲,贾元春自然就成了甄老太妃的羽翼。 为了维护关系,贾元春时常来给甄老太妃请安,算是甄老太妃在后宫里的亲信之一。 但以前贾元春还从没表现出如此惊艳的深谋远虑,今日她三言两语便条分缕析,言明利害,让甄老太妃暗暗称奇,刮目相看。 虽然最终没让甄老太妃出面帮忙,但贾母还是对她千恩万谢了一番,才在林黛玉和王熙凤的搀扶下,告辞离开。 贾元春担心贾琛被丫鬟发现,一直提心吊胆,草草跟甄老太妃寒暄了几句后,也施礼告退,慌里慌张地赶回自己的寝殿。 好在那两个丫鬟已经走了。 贾元春抬头看向房梁,只见贾琛翻了个筋斗,跳了下来。 “大姐,事情办妥了吗?”贾琛笑问道。 贾元春道:“放心,我已向老太太陈明利害,甄老太妃不会去找太上皇了。” “嘎嚓——” 伴随着一道突如其来的雷声。 一道闪电如火树银花,蜿蜒着炸裂天空。 雨点噼里啪啦落了下来。 眼看雨越下越急,贾元春催促道: “琛兄弟,现在外面下雨了,你快穿上蓑衣,假扮成我的贴身太监,我送你出宫!” 贾琛淡然一笑道: “不必了,我会轻功,靠自己就能溜出去。” 贾元春面色凝重道: “现已日近黄昏,陛下要来后宫用晚膳,刚才我在回来的路上,发现后宫里值守和巡防的侍卫多了不止一倍。 你纵然武艺再高,想从这么多大内侍卫的眼皮子底下溜出去,也极为困难,还是由我送你出去比较稳妥。” “好,那就有劳大姐了。” 贾琛心知现在处境危险,必须马上离开后宫,便依言披上蓑衣,戴上斗篷,乔装打扮一番,跟着贾元春一起走出了偏殿。 寝殿外大雨滂沱,闷雷滚滚。 九曲回肠的廊檐下伫立着一排腰悬刀剑,手持长矛的侍卫,还有三三两两的太监和宫女弓腰塌背,往来穿梭。 贾琛跟在贾元春的侧后方,帮她撑着一把油纸伞。 二人尽量避开宫里人的视线,急匆匆走向后宫的侧门。 但在经过御花园的时候,迎面走来一群人,其中有两个宦官合力撑着一把巨大的华盖,伞下是一个身穿赭红色斗牛服的大太监。 贾元春呼吸一滞,脚步一顿,打了个哆嗦。 贾琛轻声问道:“怎么了?” 贾元春语气惊慌地低声道: “前面那个大太监是六宫都监夏守忠,相当于六宫的总管事。” 贾琛心头一跳,不用元春细说,就已心中了然,自己恐怕在夏守忠面前蒙混不过去。 “咱们先回去躲躲。” 贾元春想回偏殿避一避,但刚转身,就听一阵雌雄莫辩,不男不女的声音传来: “女史大人这是要去哪?” 贾元春身形一颤,顿住脚步,只好强装镇定,回头面向夏守忠,屈膝福了一礼,平静开口道: “下官给夏都监请安。” “不必多礼!”说话间,夏守忠已经率领一众手下走至近前。 贾琛微微低头,用斗篷的帽檐遮住自己的眉眼。 夏守忠斜睨着贾琛,似有深意地问道: “这位当值的小太监器宇轩昂,仪表堂堂,但面生得很,不知姓甚名谁?” 闻听此言,贾元春骤然揪紧了手里的锦帕,心急火燎地思索着该怎么搪塞过去,却听贾琛模仿着太监尖声细气的声线,回应道: “回禀都监大人,小的姓王,名阿瑸。” 夏守忠微微颔首,若有所思地笑道: “阿瑸这个名字挺好听的,只是我似乎从没听说过。” 贾琛面色平静地回应道: “都监大人常伴圣驾,日理万机,心里记挂的都是陛下安危和国家大事,小的又怎敢劳烦大人挂念,大人不认识我乃是理所应当的。” 夏守忠的脸色稍稍缓和,略带赞许地笑道: “你倒是会说话,对答如流,言辞妥帖,行止有度,可堪大用。” 贾琛稍稍松了口气,却听夏守忠突然问道: “你身为女史大人的贴身太监,理应有武艺傍身,咱家代女史大人考校考校你。” 闻听此言,贾元春想找个理由帮贾琛拒绝这场比试。 但夏守忠虽然名为奴仆,其实在后宫权势滔天,自己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更何况自己心里发虚,担心贾琛的身份暴露,一时间犹豫不决,不知该如何开口。 正心慌意乱之时,却听贾琛不卑不亢地笑道: “承蒙都监大人肯垂青眼,小的不胜荣幸,敬请都监大人赐教。” 夏守忠面色稍霁,朝身旁一个膀大腰圆的太监摆摆手: “小彪子,你跟阿瑸切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