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长的官道上,一列马车缓缓行来,马车上赫然是云家的标记,貌美老妇人闭着眼睛假寐,金凤掐丝牡丹抹额将鬓间的白发遮了起来,眉目间少了几分慈眉善目,更多的是狠厉。 路摇休养了一个月,身子已有了好转,夏冬时常会扶着她在院子里转转,云老夫人要回来了,前几日里云翌寒除了她的禁足,忠勤侯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务又压在了她的头上。 据说白悠柔找到云翌寒,想要借此夺走她的管家权,明面上是路摇身子不好,不可太过操劳,她想替她分担些。 云翌寒不知什么考量,竟是拒绝了她,路摇都已经准备好撒手不管的。 她看不懂他,也不愿花心思在他身上,转头去安排云老夫人回府事宜。 老夫人素来不喜炎热,一到夏日便搬去永安乡下的庄子里,儿子们都在乡下,她也乐的儿子在跟前孝敬,在乡下过完炎热的时节才回府,眼下快入秋了,也是时候回来了。 想到老夫人,路摇由衷的敬佩,就是这个女人,君婧,将整个云家撑了起来,身为先皇帝妹,当今皇帝亲姑母的她,从未有过作为公主的优越感,相反的,她更是少有的女中豪杰,年少时便已跟着先皇久经沙场,立下战功无数。 在一次对战中,敌国将领言语侮辱她,扬言攻下大周后要娶她做小妾,夜夜宠幸,君婧二话不说,孤身一人冲到敌国阵地,徒手拿下对方将领,将其掳到大周,挑断脚手筋,卖进了小倌馆,对方不堪受辱,咬舌自尽了。 自此之后,君婧更是直接成为烈女典范,成为大周女子争相模仿的对象。 而此时正在往京城赶的马车上,一只雪白信鸽不知从何处飞来。 咕咕…… 锦秋掀开帘子,一只信鸽轻车熟路的落到其手上,锦秋纳闷,这时怎会有府中的信件传来,未多想,拿出信件将信鸽递给侍卫。 她跟在云老夫人身边多年,早已是心腹的存在,展开信件一看,秀眉紧蹙,“老夫人,一月前孙夫人小产了。” 老妇人明显呼吸一顿,片刻后恢复正常,“怎么回事?” “据说是孙夫人失足落水,撞到了石头,白郡主为救孙夫人也落了水,受了些风寒,无甚大碍。” 君婧不用思考,也知道个中明细,她从小生活在阴谋诡计中,什么腌臜事没见过,冷哼一声,“她倒是敢!” 平日里白悠柔仗着丞相府撑腰,没少给路摇小鞋穿,这些事她都知道,也懒得管,左不过是女人间的争风吃醋,更何况是路摇。 但残害云家子嗣,她无法坐视不理。 左手按着右手无名指上戒指翻了个身,沉默半晌,“她呢?没闹?” “孙夫人醒后,没有哭闹,只求侯爷……休妻……” “哼!” 云老夫人云淡风轻的眸子终于睁开,冷冷望着前方,“休妻?侯爷怎么说?” “侯爷将孙夫人禁足在乔心院,还说这桩婚事乃是御赐,除非圣上亲自下旨休妻,否则不许再提。” “孙夫人她……” 自家孙儿的心思,她是越来越猜不懂了,老妇人眸子微眯,抬手止住锦秋话头,随即合上眼,“加快行程,回府。” “是。” 白悠柔这次敢把主意打到云家骨肉身上,无非就是掐准了她不在府里,一介庶女罢了,区区丞相府,她君婧还没放在眼里,既然不安分,就休怪她翻脸不认人。 几日后 路摇等人早早地候在门口等着老夫人的马车,白悠柔姗姗来迟,面对路摇却丝毫未有一个身为小妾的自觉,面对路摇的审视,她视而不见,端端的走到路摇身前站着,未搭理人。 白悠柔注意到了今日的路摇与往日有些不同,但她并未多想,一介宫女罢了,端什么正室的臭架子,她便不让她如愿。 几人刚站了会儿,便引来不少行人围观。 路人纷纷夸赞忠勤侯府孙媳懂分寸,早早地便在门口候着老夫人回来。 “早就听说忠勤侯府孙夫人貌美端庄,想必站在首位的那位便是孙夫人吧?” 白悠柔听到前一句话时便沾沾自喜,不由得抬高下巴,腰背都挺直了几分,那副趾高气昂目中无人的气势,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她路摇不如她。 “忠勤侯府极重礼,站在首位的肯定是孙夫人呐。” 奈何路人不知她心所想,无形中却道出这一事实,这下在忠勤侯府众人面前,白悠柔都有些站不住脚,这分明是说她不重礼,在打她的脸,她恨不能冲过去把那路人的嘴撕烂! 看了眼身边的知书,她恶狠狠道,“忠勤侯府是什么身份,什么人都敢在忠勤侯府面前放肆!” 知书闻言,转头唤家丁将那些看热闹的行人赶走。 这期间从未有人看过路遥的脸色,也没人过问她的意见,夏秋苦着张小脸,担心的看着路摇,路摇冲她轻轻摇摇头,给她个安定的眼神。 世上最能杀人于无形的乃是看似一句小小的无伤大雅的话,它能在短时间里快准狠的击中一个人的内心,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又无口辩驳,这才是赢人之道。 白悠柔再恨路摇,也不敢置忠勤侯府规矩于不顾,不情不愿的走到路摇身后,一双极美的丹凤眼,却狠狠盯着路遥,恨不能将眼神化为利刃,一刀刀将路摇削骨抽筋也难解她心头之恨! 路摇全程没发一言,只冷冷的站在那里,无形中拒人于千里之外,白悠柔也是个可怜人,她从小就想嫁给云翌寒做正妻,从小就看她不惯,而如今,她看不惯的人成了她心爱的人的正妻,而自己却只能做妾室,还要看着自己讨厌的人压在自己头上,这让她如何顺气。 可路摇也没忘,是她把自己推下湖,让自己失去了孩子。 人,是挺可怜的,可这仇,也得报。 薄唇轻轻抿起,随即放下,眼神投向远处缓缓驶来的马车,曾经眼里的稚气不在,多了丝警觉与成熟。 曾经那个任人欺凌的小女孩已经长大,在生活的刀风剑雨中学会了生存,那些看不惯她,欺负过她的人,她都会一笔笔收回来。